“嗯。”谢究终于舍得应他一声。
池舟轻声重复:“对不起。”
深夜寂静,他并不清楚时辰,只知道素日会在灌木丛里鸣叫的小虫此时都没了声响,推测已经很晚了。
池舟既想等谢究一声原谅,又不想听见他说没关系。
因为那真的太有关系了,哪怕在梦里他都觉得疼。
所以池舟说完这句抱歉就往里挪了挪,借着那点并不清醒的糊涂打了个哈欠:“啾啾,陪我睡觉。”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一直那样盯着谢究等他回话,这小孩最终一定会跟他说没关系的,甚至可能会扯谎说一点不疼。
池舟不太愿意听他这么说,不愿意到分明一向抗拒亲密接触,却会主动腾出半张床的空位邀请他上来。
和初遇时谢究在画舫上的行为如出一辙。
池舟脑袋有些昏沉,本就没多少力气,强撑着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已是不容易,此时又有些困了。
他想睡觉,又担心谢究不愿意跟他一起睡,便又拍了拍床,催促道:“上来,别擦了。”
他只是发了个烧,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哪就用得着别人一刻不离地照顾到大半夜呢?
许是察觉到他困意,也或许是终于缓过来了神,谢究眸色变了几变,最后声音很轻地说:“不用道歉。”
池舟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小孩对原主的包容程度。
甚至不是原谅,而是压根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道歉的事。
他掀起眼皮,用一种无奈到极点的眼神深深凝望谢究一眼,然后拽着他的手往自己身边倒。
有点生气,又实在没办法,只能闷声道:“别说了,睡觉。”
谢究被他拽着倒下,剩下的话便卡在喉咙里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来。
所以池舟也不知道,这人简直不能用正常的脑回路去理解。
因为他想说的其实是:“不用道歉,是我不听话,惹你生气。”
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故意站在那不走;是我明知道你最讨厌我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换一些在你看来都很没有必要的东西,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赌你不可能放着我不管。
是我耍心机,是我不够乖。
是我知道你在青楼跟人喝交杯,所以故意惹你生气,让你打我,再博得那一点愧疚怜惜,好不让嫉妒烧昏理智,拽一根维系呼吸的苇管。
哥哥,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单纯的人。
所以不要道歉,是我做了错事。
谢究垂眸,盯着已经重新睡着的池舟,静静望了很久,然后将自己拱进了他怀里。
他早已不是窝在一张床上就能被池舟轻易抱着哄睡的体型,但大概是人生第一次得到的温情来源于这个人,所以他总是会固执地复刻曾相处过的点点滴滴。
哪怕池舟忘了一次又一次。
谢究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说:“是我错了,但我不改。”
他怎么会是单纯天真的人呢,他是从冷宫爬出来的恶狗。
池舟早就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