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都是一些废纸,但翻着翻着,萧融的动作顿了一下。
前面几封都是以某某家某某人的名义邀请他,这一封仅仅是某某人而已。
萧融眯着眼,单独把这封抽出来,沉默又缓慢的盯着上面的字迹。
他这架势过于严肃了,看得旁边的几个护卫大气都不敢喘,还以为这信上写了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然的话,萧先生怎么会露出如此慎重的神情来。
萧融:其实是因为我看不懂啦。……
好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练习,萧融如今看士人写的信件、文章已经没太大的问题了,就是他需要慢慢的看,要是看得太快了,还是跟读天书一样艰难。
这信上也没写太复杂的东西,只不过这人用了许多华丽的词藻来夸赞萧融昨日在朝上的表现,搞得萧融光是翻译那些复杂的词汇就用了好长时间,其实真正有用的就最后两句话,他觉得萧融这个人很有风采,所以邀请他去自己的寒舍一聚,希望他不要嫌弃。
落款人的名字是宋铄。
萧融:“……”
这谁,完全没听过。
但他好像是个寒门啊,既不提自己的家族,还说自己住在寒舍当中,一看就是很穷的样子。
有点意思,反正他下午闲着也是闲着,一时半会儿宫里不会再召见他了,不如出去转转,也认识一番金陵的官员,世家大族规矩太多,他不想去那边给人当猴看,也就这个宋铄还能稍微入他的眼了。
但身处金陵之中,处处都有可能是坑,萧融决定先占卜一番,然后再决定去不去。
下一秒,他拿着宋铄的请柬,十分坚定的在心里想道——我要去见宋铄。
屏住呼吸,稍稍等了一会儿,然后他活动活动筋骨,发现身体上没有任何异常,他顿时高兴了:“备马,我要去见见这个人。”
护卫们:“……”
总感觉刚刚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没有证据。*
宋铄是真没开玩笑,他住的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寒舍,萧融由于不了解金陵的格局,他以为宋铄作为能上朝的官员,肯定是住在主城当中的,然而一路靠着问路问过去,萧融发现自己都快出城了。
越走越远的时候萧融就已经后悔了,他想要直接打道回府,然而再想想自己都已经出来这么长一段路了,结果什么都不做就回去,岂不是很丢人。
尤其自己身边还有护卫跟着,他怎么能在属下面前丢面子呢。
一生要强的萧融就这么坚挺了下来,酷日之下连他这种不易出汗的体质都生了一层薄汗,用帕子擦了擦脸,终于,他们到地方了。
一大片茅草民居当中,萧融等人骑着枣红色的大马,在这里相当的格格不入,说句不太恰当的、就跟要来当地抢劫似的。河边上正在洗衣服的妇人都紧张的凑到了一起,明明十分害怕,她们却还要留在这里,警惕的观察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萧融:“……”
越来越后悔了。
略带尴尬的下马,萧融朝护卫点点头,后者便上前走了几步,去敲那扇用树枝绑到一起做成的门。
这种门学名叫柴扉,也是穷苦人家的标配,这种门是没有隐私可言的,再直溜的树枝也会露出一点缝隙来,里面有没有人一目了然。
萧融越发觉得奇怪,都能领俸禄了,怎么还会住在这种房子里面,哪怕他愿意,朝廷愿意吗?朝廷可比自己要强多了,是坚决不允许官员自降身份的。
萧融正疑惑的时候,茅草屋里走出来一个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小仆从,他连变声期都没到,说话还是小孩的音调。
“来啦!”
说着,他把柴扉上面的绳子解开,打开门以后,他便规规矩矩的朝萧融行礼:“萧令尹请随我来,我家郎主已等候多时了。”
萧融看看这个仆从,然后又看了看里面的院落,沉默一瞬,他朝这个仆从笑了笑:“那就有劳小童了。”
这院子不大,没走几步萧融就到了茅草屋里,一迈进去,他就闻到了淡淡的药味儿,紧跟着,里屋传来沉重的咳嗽声,引路的仆从立刻跑过去,掀开隔断两个屋子的布帘,然后扶着里面的人走出来。
这人萧融昨天就见过,在那群爱听他说话和不爱听他说话的人当中,这人是个异类,但萧融完全没把他放心上,因为昨天他的目光始终都盯着萧融的脸打转,看起来还兴趣盎然,萧融以为这是个变态,所以看一眼就把他略过去了。
今日再见他才发现,这变态居然还挺年轻的,病骨支离、面容精致,气质疏离之中、还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思在里面。
萧融感觉有点怪,但一时之间没有发现哪里怪,所以他只是对这变态拱了拱手:“宋公子。宋公子在信中未曾提及任职为何,萧某便只能称一声宋公子了。”
宋铄推开仆从扶着自己的手,转而自己倚着墙对萧融笑起来:“不知官职却还能在酷日之中前来应邀,萧令尹高风,宋铄自愧不如。”
说到这,他又咳了一声,用袖子掩着嘴,等咳完以后,他才轻笑着回答萧融:“宋铄如今的官职是尚书郎。”
不是所有官职加了尚书两字就厉害了,如今的尚书郎还没有前两天接萧融进城的那个治书侍御史官职高呢,听着威风,实际上就是做些抄抄写写的工作,有时候连抄写都不用做,只待在那混日子就行。
之前只是怀疑而已,如今萧融算是确定了,他抿着唇,半晌过去,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天气闷热,无风无浪,这金陵城里也没有什么便宜玩耍的去处,尚书郎需要寻一些消遣,倒是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