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卡斯特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手势放在唇前,他说:“这个不能够告诉你了,这个是机密……”
姜芜自觉失言:无论是秘密还是隐私,问一个人未来的死因都非常不礼貌,已经知道旁人会死,还去详细地问询怎样死去,简直是揭伤疤。她实在是和鬼打交道太多了,难以学会怎样和人好好说话。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回应,道歉也显得无力苍白,姜芜只埋着脑袋进食,品尝那些菜肴——味道都非常不错,如果摆出去卖到餐厅里的话,应该也人气颇高。
德卡斯特看着她一副心虚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他也用刀叉挑起来一根西芹,咬进嘴里咀嚼。
……
德卡斯特的房产分为住宅用的房屋和一处阁楼,居住区域姜芜并没有探究的意思,他们在阁楼底下吃晚餐,在阁楼顶上进行授课。
尤尔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表现出逃避外界环境的意思。姜芜对儿童心理学毫无建树,最终决定放她自由活动,在阁楼里随便走走——反正如果真的出什么事,她也能感知得到,只求这个孩子能够自己疏解情绪了。
月光从斜顶的窗照下来,书房布设的屋内点着烛火,让一室都非常亮堂,姜芜能够清晰看清楚书架上的书。
她的手指拂过整齐的书脊,感叹于德卡斯特的收藏之多。
圣子坐在书桌前,他的面前也摆了一本书,他说:“我这里的藏书你都可以随意看。基本都是魔法书,或者教会史诗。不过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学会我们这里的魔法,毕竟似乎和你的力量都不是一个体系内的。”
姜芜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实用魔法锦集其一》,翻开目录。从上往下浏览,上面写着的都是些“能够召唤短暂光亮的魔法”、“能够打开酒瓶玻璃塞子的魔法”、“能够擦去衣物上顽固油渍的魔法”。不一而足,琐碎、贴近生活。
她轻轻笑了一下,教会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少了一些不近人情的味道了。把书重新放回去之后,她又抽出了一本《教会近五十年史》来看。
她也在书桌前坐下,静静阅读。难以找到专门记载现下社会风貌的书,但从人物传中却也能够窥见一斑——人们怎样生活、怎样工作,怎样通过制度认可的渠道获得社会地位。
有哪里不懂不理解的地方,她便开口问问德卡斯特,对方给出解答,并不会好为人师地进行延伸和说理。
这种交流式的授课让姜芜感到满意,她在正常的教学方式中并不是一个能够坐得住的好学生,这样放养一般的行为反而让她觉得舒服。
在不说话的时候,德卡斯特只静静看着另一本书,非常专注认真。
姜芜无意一瞥,看见上面密密匝匝的文字,甚至还配有插图,她问道:“你在看什么?”
德卡斯特合上书页,似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眨眼睛,眼睫像是鸟群掠过水面:“爱情小说……不太正经,你要是想看的话可以给你看,不过你恐怕要说我作为神职人员,有些不务正业了。”
姜芜识趣地摇头:“我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圣子阁下正在看的是魔法巨著。”
这个世界并不非常支持艺术的随意发展,能够接受的绘画与雕刻形式多还是以宗教与风景动物为主,耻于讨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而那些书写爱情的小说,更是在明面上被禁止,只能作为非法印制品在地摊和赶集上进行出售。
德卡斯特会看爱情小说,姜芜并不会像原住民那样觉得他大逆不道或者亵渎神职身份,顶多感觉他多了些神职人员之外的活人气息。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桌上的计时沙漏已经完成了全部的刻度。姜芜将书放回原位,从衣帽架上取下围巾。
壁炉烧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让这间屋子非常温暖,她甚至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姜芜回头向德卡斯特道别:“我先走了。”
德卡斯特从书本中抬头,点头:“好。明天,等你睡醒、休息好了,我会来找你的,刈割者阁下,作为教会的一份子,你要开始工作了。”
姜芜听罢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不用做上岗培训之类的事吗?!我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班上,天降编制啊……”
她说的有些词语德卡斯特并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明白对方抱怨的意思,圣子扶额:“教会每个月都会发工资和补助的,还挺赚钱的,比你当驱魔师的时候赚多了,这样想会不会好受一点?”
姜芜摇了摇头,表达自己对于“要工作”本身的不满,她推开了门又合上,走进楼梯间里,离开了这一室的温暖。
楼梯向下的某一节台阶,尤尔正坐在那里。听见开关门的响动女孩抬起头来,露出紧紧抱在怀里的内容物:即使姜芜隔着距离看不真切,也能知道那是一个人头。
……姜芜掐着自己的人中,努力让自己不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