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共同坐在一张长而广的桌子前,仆人们将碗碟放下便悄然离去,简直是勤勤恳恳的家养小精灵。屋子里燃着淡淡的香气,姜芜感到手足无措,比在审判场上时还要茫然。
这也……太奢华、太正式了!桌上的菜之丰盛,使她甚至不能够站起来伸手去够到离她最远的那个盘子,这样的阵仗,放在她自己的时代,也是非常隆重的待客礼仪了。
据她观察,这个时代的生产力相较是匮乏的,她做野生驱魔师的那段时间,即使收入报酬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农民,每日用以果腹的也不过是一张卷饼加一个用肥油煎成的鸡蛋,与面前这个排场相较起来,简直寒酸得不像话。
德卡斯特注意到她并没有动刀叉,贴心问道:“怎么了?一个合胃口的都没有吗?那是我待客不周了。”
姜芜摇了摇头,发出虚弱的惊叹声:“没想到这么隆重,我以为只是吃个上课之前的便餐……”
“也还好,我自己一个人,如果要吃饭的话也是这样的,也算是便餐了。”
姜芜不能够去指摘他的生活:贫富差距就是这样的,在乡野村夫们只能用树皮泥土填饱肚子的时候,神的宠儿消耗着珍馐美味,甚至对这些东西感到厌烦。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以把我的恶魔叫出来一起吃吗?”
尤尔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姜芜只希望这样能够宽慰她一些。这个孩子生前并没有吃过好东西,也是因为进食才死去的。
姜芜只能妄自揣测吃些生前没吃过的东西能使她好受一点,或者起到一个相反的激怒作用——那女孩现在的状态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区别,和她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姜芜总想做出一些努力,就算被骂一顿也好。
德卡斯特对这个请求感到非常的讶异,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说:“请,只怕恶魔会因为我的身份不喜欢我,不过一切都听你的意思,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
姜芜心念转动,尤尔小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房间内。她隐藏了自己的角和獠牙,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姜芜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灵体上的限制,故而她一直都听着二人的谈话,知晓自己出现的前因后果,也并不显得惊讶。
看见她出现,德卡斯特挑了挑眉毛,而姜芜报以鼓励性的微笑。
女孩无言坐在了椅子上。她真的是一个很小的孩子,攀爬着坐在木椅子上之后脚跟不能着地。
她抓起面前的一块羊排,并没有使用任何餐具,直接啃食起来。
那羊排并不是全熟的,在齿缝咬噬间流出粉红的汁液,恶魔已经不再需要进食了,他们通常是依靠吞噬人类的灵魂与恐惧来巩固自身的力量,而尤尔在姜芜身上时,则是吸收着姜芜本身的灵气与她进食所攫取的能量。
进食这一行为沦为了彻底的享乐,那些被烹饪好的食品无法给恶魔提供任何能量,只能带来味觉上的刺激;而往往恶魔与人类喜爱的味道也并不相同,人类称之为珍馐美食的餐品,对他们来说总是如同嚼蜡。
德卡斯特细细观察着这个恶魔女孩,他略微拧起眉毛,转过头去,看向姜芜,问道:“我知道你能够驱使恶魔,让恶魔在你身上栖息——这个能力会给你带来什么副作用吗?”
这个问题太突兀,没有任何的前因,姜芜一时之间愣住了。她思索了几秒钟,摇头,反问:“应该没有,你指的是哪一方面?也许我疏漏了。”
“和他们呆久了之后,神智逐渐不清晰,甚至被恶魔吞噬?或者灵魂收到损伤,常常感到痛苦?”
这些描述对于她来说太陌生。姜芜从前干鬼差,收复恶魔也是运用相似的原理。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工作一样的事,最多劳神伤力一些,那些耸人听闻的副作用事是从来没有产生过的,她甚至没有想到打一份工还会有副作用这一概念。
她诚实地回答:“没有,最多是能力使用得多了,灵体受累,偶尔会头痛。”
德卡斯特看她的眼神很复杂,她并不能完全明白那些变换的情绪,只觉得他似乎在听完这个答案的一瞬间想了许多事情。
桌子上没有一个说话的人,唯有尤尔进食时并不文明的撕咬声音,她不确定地问道:“怎么这么问……我应该有吗?”
“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你的能力更佐证了这一点。”德卡斯特苦笑起来,他说道:“我们这些神的仆人、这些这个世界的囚徒,都是时时刻刻付出了代价才能使用神赋予的力量,越是挥舞锋利的武器,越是割伤自己。”
他的面色是沉痛的,似乎正在回忆着什么。姜芜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你的代价是什么呢?”
“早死。”德卡斯特如是说道,他笑说,“历代圣子没有活过三十岁的,我应当也是如此,不会逃离命运的窠臼。”
“为什么?你不是能够使用创造和治疗的能力吗?一般来说,拥有这些能力的人应该比一般的人更长寿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