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气,蓦然下起绵绵细雨,君千语怅然撑伞,转身走向杨柳依依的河堤。“其实你不必与你妹妹比较。”百里肆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君千语一惊,却未停驻脚步。“譬如你眉心哪一点红,很妩媚,是天然的花钿,这是你妹妹所没有的。”君千语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木屐轻响,温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打旋,几近溢出。彼时,父亲将君婳抱进家时,君千语年岁尚小,不明白那些复杂的人情,然而父亲却已经开始担心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他重重地指着君千语的眉心,立下誓言:“若对你妹妹鹿儿做出任何伤害之事,必以同样的惩罚还及彼身。”眉间一阵刺痛而过,君千语睁开泪眼婆娑的双眼,依稀看见镜中的自己眉心多了一道尖细的红色印记。父亲明白没有什么比嫉妒更可怕。后来君千语也明白了,没有什么比嫉妒造成的伤害更深。若干年后,君千语依旧和年幼时一样懵懂混沌,不知攀比说事妒恨,虽然不及妹妹君婳聪明伶俐,但也纯善温厚。有时候父亲看见她眉心哪一点红,也会有些愧疚。可惜,百里肆自然是不晓得这红点的渊源了。“千语姑娘。”君千语欲离开却被百里肆唤住,她不敢转身,脸颊上一道道苦涩的泪水滑下,飞旋的泪珠融入雨水,滴入土壤,无隐无踪。“最后一次唤你姑娘,以后就要叫你姐姐了。”君千语怔住,终是无言,径直走出了河堤。☆、临战三天后,永昌传来消息,溃逃的鞑子由沙洲进入陕西境内,鞑子豢养的猎鹰很厉害,生猛迅疾,迟迟未能剿灭。哥哥君洛捎信给父亲说李将军的箭到了报国的时候。君睦眉头紧锁,捏着信来回踱步。百里肆也连夜造访君府,同君睦深谈到半夜。送走百里肆后,君睦在窗边一直坐到了天明,清早便把君婳叫到了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君睦唤丫头来召君千语过去的时候,君千语正吃着枣糕,听见父亲唤她,少不得擦了嘴巴整理一番才去前厅议事。父亲坐于堂前,神情严肃。“探子来报,鞑子就在明州以南,刚刚抢掠了明州逃出城外,数日便可抵达秦州城。我们君家先祖从君祁开始,携箭戍守边疆,忠君报国,今日鞑虏乱华,你们的哥哥又远在永昌,所以守城的重任就交给了我。百里将军带兵出城搜索,你们两个同他一起去。”君千语张口结舌,抬头问:“那君婳的婚事……”君睦疼爱地看了眼君婳道:“待剿灭了鞑子,战胜归来,立刻成婚。”君婳低头不语,百褶裙上已被泪水浸湿一大片,良久才点了点头。君睦带着两个女儿来到祀堂,从灵位前取出一支箭,箭头已经生锈,箭尾刻着秦隶的“李”字。三人焚香,朝着这支箭拜了四拜。母亲合月夫人不舍君千语去打仗,儿子远在永昌,千语是她唯一的慰藉,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连夜为君千语赶制了一套便于作战的短装,袖口紧收的白色短上衣,一条绛红色旋裙。君睦和君婳的衣服都不曾这般细心过,转后又为君千语蒸了一笼木樨酥带着路上吃。“这是去打仗不是出游!你和曾对君婳这么好过?!何曾见君婳如此贪嘴过?!”君睦不满地斥责道,合月夫人盯着君睦的眼气得发颤。“你也知道这是去打仗!你又何曾对千语这么好过?!又何曾听千语抱怨过?!”君睦气结拂袖而去,君千语在外边听得动静急急忙忙地跑来,恰逢父亲气冲冲地走出来,怒目瞪了君千语好久,君千语所在一旁,半句不敢言。临行前,母亲牵住君千语的马,在庭前折了条柳枝插在千语的箭袋中,抚摸着千语的头,泪眼朦胧。君千语给母亲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牵马离开。☆、猛禽三人策马西行,后面跟着君家的家兵,远远看见百里肆在城门口迎接。百里肆意气风发地下骑汗血宝马,对着君睦拱手相迎,又看了眼君婳莞尔一笑,眉眼间风华流转。百里肆领军三百同两位姑娘走在前阵。三人一路无话,走了大段路也不见有何敌情,百里肆也着实尴尬,回头不是,不回头也不是,只好自顾向前。直到晌午,队伍已行至断岱山,距秦州边界还有两三百里的样子,军中粗茶淡饭,百里肆怕她们吃不惯,特地遣人打了野味来。三人坐在荒郊外搞搞的土堆上,沐着初春时下的暖阳,一旁的士兵安置着马匹与军粮,准备在此停歇。“野外不比府中,你们俩就将就着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