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旨出宫礼佛七日,今日已是第六日。
清竹院外,风雪不歇。沈昭坐于案前,抄完一卷经书,搁下笔,微微抬眸。
门外羽林卫林立,院内甲士巡行不断。偏房内,秦嬷嬷手上刺绣,目光却时不时瞟来。
沈昭垂眸,左手反复碾磨那颗昨日被陆恒渊扔掉的佛珠,思绪纷乱。
北境沈家军境况如何?父亲箭疮可曾好转?更要命的是,此行礼佛目的,拉拢陆恒渊,至今毫无进展。
陆恒渊!
沈昭将佛珠握于手心,狠狠捏住。
他昨日所提“价码”,到底所指为何?还有,那位向她传递密信的神秘人,又到底是谁?
密信!香气?
沈昭灵光一闪,似有云雾拨开。她打开案上木匣,拿出那几封密信,放置鼻下,仔细闻闻。
这味道,清洌、沉郁,松烟和墨锭交融的凛冽,竟与昨天靠近陆恒渊时,闻到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他?
沈昭眸光凝聚,盯住手中的密信。虽不知自己推测真假,但必须放手一搏,这或许是唯一能撬动陆恒渊这座冰山的支点。
沈昭重新铺展一张新纸,沾墨悬笔,停顿一瞬,便开始抄写新一卷佛经。细细端看,会发现些许不同。几处关键经文被她巧妙替换,嵌入字谜与暗语。
暗语有两处,一处关于北境粮草押运官;一处隐晦指向那位已抵达北境,名为监军实为掣肘之人。
抄写完毕,她将这卷特殊的经文混入其他抄本,唤来云岫。
“将这些经卷送至大雄宝殿供奉。”沈昭又将那颗孤零零的佛珠递与云岫,“这颗佛珠,是本宫心诚所系之物。你等会前去,交与方丈大师,恳请大师亲自开光加持,重新串成手串。”
云岫接过那颗佛珠,面露疑惑:“娘娘,一颗佛珠,如何串成手串?可要将之前散落的佛珠一并……?”
“不必。”沈昭打断她,“只此一颗。本宫只喜这一颗。”
“是。”云岫不敢再问,领命而去。
风雪肆虐直至深夜,沈昭也未等到佛经密信的回音。
清竹院四下沉寂,只有守夜羽林卫踩雪来回巡逻的咯吱声。偏房内,秦嬷嬷和云岫已睡去,呼吸声隐约可听。
沈昭愁不能眠,一身寝衣下榻,行至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细缝,想吹些冷风。
“嗒!”一声轻响叩在窗棂,惊得她一颤。
沈昭屏息,“嗒!”又一声传来,似用小石击叩。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夜风裹着雪沫涌入,窗外廊下空无一人。然而,窗边却悬挂着一卷经书。正是白日,她让云岫送去供奉的那卷特殊抄本。
沈昭迅速取下,关窗,拿到案前灯光下,展开细看。目光急速扫过做有标记之处,那嵌入谜题暗语旁,赫然出现了新的墨迹。
笔锋锐利如刀,笔法力透纸背。回复犀利简洁,直指核心。“押运官”旁批“乃太后侄儿心腹”;“监军”旁批“其使命为寻隙夺权,构陷主将”。
沈昭嘴唇发颤,指尖抖动。她拉开案上木匣,抽出之前的匿名信纸,与眼前经卷字迹并排铺开,仔细对比。
独特杀伐之气的笔锋转折,每一处顿挫收锋运笔走势,两者如出一辙。
她又将经书凑近鼻尖,细细嗅闻,那缕熟悉的松烟墨冷香穿透纸墨气味,幽幽钻入鼻端,与记忆中陆恒渊的气息,密信残留的冷香,彻底重叠。
“果然是他!”沈昭按下经卷,眼中顿时风起云涌。她眸光微微一转,抄起桌案上那盏罩着深青纱罩的烛台,走至窗边,开窗,将它置于暗夜风雪中。
微弱的青光烛火,如一只幽暗之眼在黑暗中睁开,进行无声地召唤。
片刻,一道玄影如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从廊柱最深的阴影滑出,瞬息来至窗下。
高大挺拔的身躯,几乎与暗影融为一体,玄色大氅在风雪中微拂,带来沉重如山的压迫感。
沈昭把窗推得更开些,瞬间风雪裹着刺骨寒意,与一阵松墨冷冽气息灌入,隔着半开木窗,她与窗外的陆恒渊四目相对。夜色中,他面容轮廓深邃,眸光沉静如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