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舟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只有船上灯火和河上星光影影绰绰交相错映,投进窗棱,点燃桌上一盏烛火。
睡得太-安稳,以至于池舟一时有些恍惚,没想起这是哪里。
他好像只是完成了一个项目,跟同事开了场庆功宴,贪杯多喝了几口酒,然后做了一段悠远漫长的梦。
好坏不论,善恶不究,现在梦醒了,他回到现实,继续平凡却充实的每一天。
可不过短短几个眨眼,池舟意识到这样的想法才是做梦。
他依旧在画舫上,身下的床榻微微晃动着,随春水起伏。
池舟抬起胳膊盖住眼睛,缓了很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大概是这三天来唯一一次没从噩梦中惊醒的缘故,才会让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钻了空子,又从他脑海里爬了出来。
他甚至有些理不清自己现在的想法,是餍足还是认命,是绝望还是坦然。
但至少是睡了一顿好觉的,池舟觉得自己该知足。
他坐起身,房间里只有一盏点燃的烛台,谢究不知道去了哪里。
池舟走到窗边,支起窗撑,向外看了一眼。
这间房景致很好,从窗口往外看去,能瞧见河岸两边的柳树,和民居前头几盏零星的灯笼。
碎星的影子在河面起伏,下弦月被水流冲刷,变成波浪状的光纹。
池舟望着楼下甲板上载歌载舞的人们,某一瞬间竟然生起想要下去喝酒的欲望。
已经二月下旬了。
原主和谢鸣旌的婚期定在四月十八,满打满算也不过只剩五十天。
在现代五十天足够池舟跑到地球另一端,可在这里,他连该往哪个方向跑都不知道。
池舟站在窗前出神,身后门什么时候开了都没听见。
屋子里光线突然变亮了许多,有人剪了烛芯,烛光被从窗缝中溜进来的风吹动,晃了池舟眼睛。
他定了定神,转回头望,看见谢究正打开一只食盒,很浅淡的酒香溢了出来。
一下愣住,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
“醪糟汤圆,我猜你差不多该醒了,去厨房找人做了一碗,来吃点吧。”谢究说。
池舟半天没动作,谢究摆好碗筷,偏过头疑惑地看向他,眉心浅浅蹙起,似有几分催促,侧脸线条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锋利。
可偏偏又乖得不行。
池舟弯了眼眸,往桌边走去。
白瓷大碗上飘着层浅淡的酒花,圆滚滚的汤圆上卧了颗晶莹剔透的溏心蛋。
酒香浅得近乎没有,却恰好出现在这时候。
他刚从空茫的梦里醒来,想要用酒精麻痹过于清醒的神经。
池舟视线偏移,假装没看见谢究手指上莫名出现的一个水泡。
他也没有客气,没问谢究吃了没有,要不要跟他分食一半。就只是道了声谢,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碗醪糟汤圆,连汤都喝得干净。
就当不知道身边那只大猫眼神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震惊,最后兀自坐在一边不看他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