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荷从怀里掏出一封陈旧的药方,在二人面前徐徐展开:“我幼时体质奇差,大病小病从未断绝,瘟疫也是遭过一次的,幸好家中寻访名医,替我根治了,如今她已经是我的随侍,你们看看这药方可用的上?”
闻言,伏清玄面上肃然,转头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医者上前,接过陈文荷手中方子细细勘察起来。
伏子絮睨她一眼,从那张清丽面容中看出决心,拉过她手,放低声音:“真的想去?”
“破开城门容易,安抚民心难,”陈文荷反问道:“你锦衣玉食一辈子,可知道流民过得什么日子?”
“给他们维系性命的水粮,治好他们的疫病,这样还不足以让他们与我一条心吗?”伏子絮语气坦然。
“没有人不需要这些,何况是在受难的他们,”陈文荷微微仰头:“可你若只会这些,忽略了他们的仇恨,就是把人当做温良好驯的家畜。”
意外得到这么个评价,伏子絮微感不悦,此时那医者已经兴奋起来:“这位小姐!您这药方不知是哪位名家所开,指定派的上用场!病情严重的,可就是妙手回春了。”
“哦?这么厉害!”伏清玄眼前一亮:“姜小姐,不知道你那位医使能否借我……”
“我同她一道去,这样也能帮上一点忙,”见伏清玄语塞,陈文荷立刻抱住伏子絮的手臂,脸有点红:“玄公子须为我们想想,若真的一别三月,到时回来,我指不定消瘦成什么样子。”
伏清玄看看面色不改却耳尖微红的伏子絮,又看看满眼真挚还在偷笑的陈文荷,只好随他们去了。
防治疫病,药物虽然能有效控制,但最直接的方法还是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一点。既然是陈文荷下令,姜家府邸上下自然也不敢有违,马车与行装早早准备好了,青若正在为陈文荷整理面巾,一行人整装待发。
“台州虽然也在伯河下游,但毕竟有个可靠的州官坐镇,”师厌颇不赞同地看着陈文荷:“你的人有多大能力你心里清楚,便是没了伯河,台州州官也能稳住局面,找到更多水源,没必要叫你亲自去一趟。”
“我不是为了台州,”陈文荷俯身对着镜子照了照:“我是为了伏子絮。”
闻言,师厌额头隐有青筋浮现,昨夜才听说陈文荷被迫与伏子絮定下婚约,今早醒来时才觉得一夜无梦。他眼皮跳了跳,目光阴鸷几分,正要开口,背对着他的陈文荷继续道:“他既然敢在花神宴摆我一道,接下来我可不会手软。”
“你想让他被困在颍州?”师厌语气和缓许多。
“不,让他受难对我没有好处,我得帮他,”陈文荷回身:“眼下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两情相悦’,在燕京,我的名声权势也是他的,而到了开封,若他心软动摇而承认,他的,也就是我的。”
从她含笑的话语中,师厌几乎是一瞬间就领略了那笑容里的含义,既然伏子絮敢拦路插手,那么——她先要天师堂。
“你做事一件比一件胆大包天,”师厌道:“你可知天师堂统共就只有他们师兄弟二人坐镇,能得这般通天权势,要取得他们的信任难如登天,或许,其中一人真的会读心。”
“万物平衡,天师堂再如何实力莫测,也只是在权臣中位列第一,做不到一家独大。若他真的能洞察人心,为何不在燕京初见我之时就将我骗回开封?”陈文荷认真道:“真有读心术,那他便更该明白,我此番救城,是多么的真心实意。”
“……他才貌出众,手中权柄甚重,”见她不为所动,师厌缓缓开口:“比那空有相貌家世的秦姚好了不知几十倍,不论是出于什么心思,在燕王面前肯主动提及与你定亲,即使如此,你对他也没有半分青睐?”
难怪觉得这长生殿师厌今天表现始终有点奇怪,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若神情透出了然,带着行囊旁若无人地走开,不忘替他们掩上房门。
“嗯?”陈文荷看着方才倒腾出来的金镯首饰,这些器物实在珍贵,可任它被这样不分青红地滚在一处,它们现在便百般纠缠,乱糟糟的难看得很。
“没什么,”师厌听见她模棱两可的声音,心里酸胀又不知名的期待逐渐冷却,转身便走:“你带点防身的。”
“师厌。”她在身后叫住了他。
师厌脚步一顿。
“我与寻常女子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陈文荷平静地说:“她们所求与我所求相差甚远,同样,她们眼中求而不得的好夫婿,在我眼里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需要严父慈母,也不需要锦绣良配,唯一上心的,是陪伴左右,助我达成所愿之人。正因如此,即便颍州如今水深火热,我也敢冒险一试。”
她振振有词,说得师厌一阵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你便是仗着我随时有能力带你全身而退。”
“当然,师厌最可靠了。”陈文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