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堂堂宇文帅守定然是稳坐杭州帅司府中,怎么可能会被海盗所擒呢?”吕惠卿听了之后便就训斥下人。
“先生不知,就在候潮门外的官码头处,有人今天上午亲眼看见宇文帅守带了禁军护卫前去检阅新组建的水师,之后这支足有十艘战船的水师船队就沿江而下,说是去巡阅江防。然后一直没见其回来,一个时辰之前,下游却就来了一支打着‘靖难’旗号的海盗船队,驶至候潮门那里下了水营与陆营,围住了两处城门。宇文帅守他们音讯全无,定然凶多吉少啊!”
吕惠卿一听之下,便就想起了两天前李纲过来所说的“杭州城这几天必有大事情发生”,他脑筋一转,立刻安排了两拨人,一拨去请李纲,一拨去继续打听情况。
李纲很快便过来了,依旧是后院的老地方,两人坐下,再无旁人之际,吕惠卿便直接开口道:“果如伯纪所言,这所谓的‘靖难军’今日便已打到了杭州城下!而且,据说帅守宇文伯修已经身陷贼手,伯纪你消息灵通,可知其中确切的情况?”
李纲也是点点头说道:“今天事先突然,不过此事大体不差。其一是这支所谓的水师船队,是由苏州应奉局的朱勔为邀功而临时组建,船上的人员多为其应奉局局役以及一些没有战斗训练的商船水手,所以他们要是一旦遇上海盗的话,定然是输多赢少;其二是我在帅司衙门那里找人抄到了海盗在城外劝降信的复本,现在特意带来,请学士一观。”
说完,李纲便送上了抄录的劝降信的复本。
吕惠卿接过来只是简单地一读,便大体判断出这信非假,而信中所讲的宇文昌龄被擒之事也大体有了证实。不过,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却突然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伯纪,老夫一向视你为自己家之子侄晚辈,你说一句实话,记得当年秦徐之在开东南海事院时,你便在其手下做事,那海事院赴南洋巡阅时,就曾与流求人有过合作联系。那这次的所谓‘靖难军’言称元符太子正在流求,你说说看,他与此事有何关联?”
李纲今天显然做好充足的准备,对于吕惠卿如此直白的提问回以更直白的答案:“难道恩祖先生不知,建中靖国三年六月,先帝及先太后曾下诏,令秦徐之为资善堂翊善,辅佐元符太子么?”
李纲这个回答显然是偷换了一个概念,即秦刚为翊善时,赵茂还只是越王,其元符太子之名乃是赵佶即位之后,民间百姓口中所传而已。
不过吕惠卿自然清楚李纲所言之意,只是皱了皱眉追问道:“如此说来,这秦翊善便是一直都在元符太子身边?”
“壬辰宫变,既然是一并失踪,如今因‘靖难’再现,应该如此吧!”李纲不露声色的说道。
“如此看来,这秦翊善未免过于胆大包天,肆意作为了吧!如今天子在朝,却兴兵作乱,妄言靖难,就不怕遭到天下人的唾弃吗?”吕惠卿一脸肃然。
“先生差矣!”李纲此时站起身,用更严肃的表情回道,“大智慧之人,应知对世间诸事辨其真伪,考察动机便足看清大半。元符太子为先帝之唯一骨血,便为皇储。秦翊善既为太子之师,何必挟其出逃?反之,若他二人同时失踪,又是何人受益?其实明白这一理由的,天下人何其多也,不过大家都只想明哲保身而已!”
“不管如何,起‘靖难’之师,便就是再兴兵火,终究是生灵涂炭之为,元符太子尚且年幼,而这笔账还是要算到秦翊善的头上来!”吕惠卿口中对秦刚称呼得客气,可批评之意一丝一毫不得轻松。
“先生在杭州住了许久,也知近年奸臣弄权、官员贪腐日益严重。仅仅为了迎合天子的奢华爱好,这苏州应奉局迹行斑斑。刚才所抄录的劝降书信中便就提及,太子靖难之举中的重要一点,便就是为其所封越地百姓平冤作主,却又何罪之有?”
“伯纪此言,可不像是一个居于民间的报纸主编啦!”吕惠卿意味深长地说道。
“先生此问,自然也不像一位闲赋在家的贬臣么嘛!”李纲针锋相对。
“若是老夫雄心不已,伯纪可有什么有用之言可以告吾?”
“宇文昌龄既然被擒,朝廷自然不会坐视一路帅守之职一直空缺,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此次先生复出此位的可能性极大。所以李纲受人之托,想向先生传几句话!”
“善!可言!”吕惠卿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庄子有云:‘世之所谓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只是比干剖心,乃是勇于谏言且坚守忠臣大义之典范,此事者,已有章子厚勇而担之;伍子胥渡江,却是以个人之韧勇而报一邦之仇,行非义不死之举,此行者,愿恩祖先生能行之。”
李纲与吕惠卿之交往,一直用其自号称之,既是对其行无比尊敬之意。更是为了加强借用庄子所述的两位古时忠臣之代表,意思就是章惇已经通过最激烈的行为,类似于比干一样,自剖其心,表露忠诚之心迹,所忠,然而却无法改变已成其错的现实。然后像伍子胥这样,因其父兄之冤,而忍辱负重,不惜投奔吴国,为吴王尽忠,最终尽起一邦之兵,灭楚复仇。这样的忠臣,却是如今最贴合吕惠卿的现实,并希望他能够效仿的。
果然,伍子胥之说,算是彻底打开了吕惠卿一直盘桓于心头的症结,他稍作沉吟,但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两浙路之越州,乃太子之封邑。偶老臣能为两浙之帅,必息兵止争,以避伤民。然朝廷之事未决之前,乞能许老臣与东京朝廷虚以委蛇,为两浙之民暂避战火。”
“先生悲天悯民,想来也是太子殿下所希望看到的情况,应该是与此言心有戚戚焉!”
“老臣于今日起奉太子殿下钧旨是从。殿下仰承先帝宏德,不以老臣风烛残年不弃,惟感激涕临,愿以死相报。如不能及太子登极之日,当老天下之老如越地之老,幼天下之幼如越地之幼,为以仁爱之君主,则老臣一生弘愿当偿也!”
“先生之心怀天下苍生民众,殿下必会认同此金玉良言!”
“老臣止有一子名渊,不喜诗书文章,只好四处游历修道;还有兄弟子侄若干,他们之中,如果有愿意远避海外,比如就在那流求之地的,还望秦翊善可以安排之。”
“此事合情合理,李纲代恩师先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