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云灭笑了:“那你是说,你能把控人心?”
萧融谦虚的摇摇头:“自然是不能的,人心难测啊,我也只能看出一些表浅之事来。”
“例如?”
萧融:“例如,若我所猜不错,大王应当会在今秋,攻打鲜卑。”
自己的计划被说中,屈云灭瞬间看向萧融,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也没了,只剩下冷冰冰的警惕。
萧融就跟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之所以秋日动身,是为了在大军行动之前,收来刚割下的粮草,还有用以取暖的干柴。大王一向喜欢打快战,这一次却沉着了许多,看来是打着要将鲜卑一网打尽的主意,那这一战,便快不了,届时还要来到鲜卑慕容部的主城,慕容部在草原腹地当中,一旦过了十月,气候便寒冷难耐,大军行动定受影响,所以大王应当计划着,两月之内,便要班师回城。”
屈云灭看似没反应,其实心里正复杂着,因为萧融全说中了,他就是这么想的。
“之后呢,你想说什么?”
萧融:“我想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绝不是唯一一个能猜透大王打算的人,还有许多人,已经从大王和镇北军这一年来的行动中,看出了苗头。”
屈云灭冷笑:“那又怎样,如今兵马齐全,粮草丰厚,别说有人看出了苗头,就是那鲜卑皇帝看出来了,我也是照打不误的。”
“难不成你今日的献策,便是要劝我,谋定而后动吗?”
说这话的时候,屈云灭语气里难掩怒意,他最恨的,就是从不取刀厮杀的士人,却躲在豪奢的宫室之中,以一己私利,对精忠报国的将士们指手画脚。
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萧融愣了愣,不知道屈云灭怎么突然就发火了,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并不,鲜卑人自然是要打的,鲜卑所占据的草原,幅员辽阔,矿藏丰富,在他们手里,那是浪费了,我要向大王献策,便是要做更充足的准备,以保证大军发动之后,大王的治下,也不会出现后顾之忧。”
屈云灭一顿,问他:“什么准备?”
萧融轻笑:“这准备有许多,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益州那边,不知大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谋反的土族和农夫?”
苦力
听着萧融的问题,屈云灭淡淡回答:“自然是尽数杀光,以慰益州百姓在天之灵。”
萧融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却还是沉痛的摇摇头:“万万不可啊!”
屈云灭登时扭头,那眼神可不像是疑惑,倒像是在说,你说不可就不可?……
萧融道:“虞先生此前的言论,有偏激之向,可也不完全是错的,益州动乱不能归咎于大王身上,可大王当初以杀制杀,未曾赶尽杀绝,才留下了这么一个隐患,导致被有心人利用上了。”
屈云灭:“那我这一次赶尽杀绝,不就行了?”
萧融:“……说得容易,做起来多难。那巴蜀之地,天然险要,本地的土族一旦窝藏进去,外面的人谁还找得到他们。”
屈云灭提起这帮人就不屑:“他们算什么本地土族。”
萧融:“……”
确实。这群人根本就不是古蜀国和古巴国的遗民,却是在一百三十年前从西域入侵的胡人,改名换姓之后,又占了益州自立为帝,但还没十几年就被赶下台,从此东躲西藏,还以本地土族自居。
而且这种事在整个中原大陆上屡见不鲜,后来的人们称这段时间叫民族大移动,每个异族都抱着入主中原、统治中原人的美梦,但每个异族真的进入中原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起中原姓名,学中原话,娶中原人。
益州的这些、姑且称他们土族吧,多数都姓李,匈奴人姓刘,鄯善人姓王,而鲜卑,他们更有文化,改的都还挺好听的,什么慕容、拓跋、宇文。
最后,虽然他们的政权没能留下,但血脉确实是永远留在中原大地上了……
萧融运了运气,不跟屈云灭争这个口舌之利,“大王应当知道一个道理,穷寇勿追。赶尽杀绝,会让这群人失去最后的希望,届时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留他们一条命,前路尚未断绝,他们就不至于做困兽之争。”
屈云灭越听越不对劲:“莫非你想让我放了他们。”
萧融嗐了一声:“那怎么行,犯下滔天过错,凭什么放了他们。”
屈云灭:“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养着他们?”
萧融不解:“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大王为何要做。”
屈云灭迷茫了:“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萧融微微一笑:“我希望大王能将这群人绑回来,路上不必对他们太好,只要不让他们饿死就行。这一路从益州赶过来,其实也是一个筛选的过程,能老老实实到达雁门郡的,大王便可以给他们一个恩典,免了他们的死罪,让他们用服徭役的方式来报答大王。”
屈云灭:“…………”好家伙。
他登时看着萧融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没想到啊,萧融长得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这心里,居然比他还黑啊!
他要人命通常只是一刀,从不下手折磨对方,萧融也没折磨,可这听着,好像比折磨好不到哪去。
而萧融还在说着:“百姓厌恶异族,却对同胞怀有恻隐之心,自然,这些农夫都是杀过人的了,百姓可能也痛恨他们,但我还是提议大王将这两边的人区别开来,给农夫一些优待,因为谁也不知哪一日,会不会又有过不下去的百姓,听了几句谗言,就决定揭竿而起。与南雍相比,大王手下的人丁真是太少了,若大王打出降者不杀、做了俘虏,还能得到些许优待的旗号,那么,俘虏会更快的投降,而那些普通百姓,见大王对俘虏都那么好,自然也会觉得大王待他们会更好,届时,举家搬迁也未可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