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一直盯着她的船,直到它转过弯,消失在视线尽头。
她忽然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极其轻微的音节:
“奶……”
林小满猛地转头。
她没再继续,但那一瞬,整个山谷仿佛都静了下来。
当晚,周医生找到林小满,递给他一份病历本。“阿枝三岁时高烧不退,耽误治疗,影响了语言神经发育。”他说,“医生说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话。可刚才……你听见了吧?”
林小满点点头,喉咙发紧。
“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周医生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村庄,“这村里一半的孩子都有心理或生理上的问题,但他们从没觉得自己‘残缺’。因为他们早就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林小满回到住处,翻开日记本,在最新一页写道:
>有时候我在想,究竟是我在帮他们,还是他们在救我。
>那个躲在屋檐下不敢喊爸妈的小孩,从未真正离开。
>而每一次我递给一个孩子笔,我都像是在对十年前的自己说:
>大胆写吧,有人会读。
>大胆说吧,有人会听。
>即使声音微弱如风,也会有人把它当成雷鸣。
一个月后,林小满准备离开。
临行前,村委会为他办了一场简单的送别会。村民们送来腊肉、土豆、手工绣鞋垫,还有一个用竹篾编的小鸟笼,里面放着一片写满字的树叶。
阿枝没有出现。
他以为她终究没能来告别。
直到车子发动那一刻,一个小身影突然从山坡上冲下来,手里举着什么东西。司机急忙刹车,林小满推门下车。
是阿枝。她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双手捧着一本破旧的作业本。
翻开第一页,是一幅幅连环画:
第一张:林老师走进村子。
第二张:他在教室发笔。
第三张:她躲在门后偷看。
第四张:她写下“奶奶,我想你”。
第五张:纸船漂走。
第六张:她站在桥上挥手。
第七张:林老师坐车离开。
第八张:一辆车驶回来,车上下来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女孩,她们一起走向海边。
最后一页,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林老师,等我长大,我也要当你说的那种人。
去很远的地方,
把说不出的话,
变成能听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