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次带着姜于的锦书来投奔卓寮,本来只想暂时歇歇脚,但是见识到卓寮后,觉得她是个颇有意思的人,甚至比那传闻中的还有意思。
两人吃饱了饭,卓寮跳过了饮茶寒暄的步骤,率先提出来:“就请少卿足下先去后院歇息吧,我已命人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都燃好了地龙,暖和极了,请您在此安安心心睡一夜。我还有些公事要办,您有什么事呢,待明早再议,可好?”
郦壬臣自然要说“好”,卓寮真是很会照应人的感受,这番话无异于安排到人心坎上了,从齐国一路坎坷过来,她早就累的骨头快散架了。
范卓公邸的仆人做事很利索,正如他们主人的气质一样。郦壬臣和田姬很快就被引到了一件无人打搅的厢房中,房中有两个隔间,田姬睡在外屋,她睡在里屋,屋子里果然很暖和,热气熏得人昏昏欲睡,田姬早累惨了,天还没黑,她就已睡着了。
郦壬臣虽然也身体疲倦,却没那么早睡,她看了看厢房木架上的竹简,发觉竟都是些齐国稷下学宫里常常流通的书。
显然,像范卓公那样的人是不会读这些书的,那么这些书籍出现在这个厢房里只有一个解释了——这些都是专门为郦壬臣准备的。
郦壬臣再次感叹卓寮高超的待客之法。
她抽出一卷《九方舆图国志》,翻到《郑志》那一章,竹简崭新,一看就是此前没人动过的,也不知道范卓公是怎么安排手下在短短一个时辰里找到这些书籍,又放在此处的,也算煞费苦心了。
她开始读起来,读了几句,又想写点什么,便把这卷竹简放回原位,然后从自己包裹中取出自带的那卷《九国方舆图志》,取过香炉旁的砚台与毛笔,研好墨,开始圈点勾画。
她回忆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和体悟,写下批注,不知不觉天色便深了。郦壬臣点起烛灯,继续读、写。
这厢房里的灯具用的是市面上流行的那种簋形灯,青铜制的,终于不再是黄金了,因为黄金不耐热,做不得灯具。
簋形灯的好处是样式美观,烛光明亮,坏处是费灯油。郦壬臣在齐国时,只舍得用那种上下分层的椭形灯,名叫省油灯,虽然不大明亮,但节约油钱。
院里响起敲梆的声音,戌时到了。郦壬臣觉得很困,若在平时,她还要再读一个多时辰的书才歇的,今日且早早放下。
她躺进松软的蚕丝锦被中,吹了灯,四周陷入黑暗,脑海中浮现出这段时间经历的惊险时刻,一幕幕走马灯似的略过,最后定格在一个女人身上。
卓寮。
在坊间,关于郑国首富范卓公的新闻总是不绝于耳,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生长于蔡国,少时也读书,可能是由于学途无望又家境微寒的缘故,最后便弃学从商,做起了生意。
卓寮一开始在蔡国境内兜售手工商品,而后辗转九国,倾销货物,建立关系,最后在郑国的范城做大,发家致富,成为举世闻名的贸易商,是以世人都尊称她一声“范卓公”。
这当然是过誉的光环,因为通常只有各国王室或者重臣才会被赐以“某公”的爵位,虽然郑国对这些事情规定的不那么严格,但能够随随便便被尊称为某某公的商人,也仅有卓寮一人而已。
作为一个贾人能有这等荣誉,放眼天下都是独一份的殊荣。
郦壬臣盘算着这些半真半假的信息,很*快便睡着了。
第038章汉国秘辛
汉国秘辛
也许是床铺过于舒适了,她们一觉睡到第二日的辰时才醒来,郦壬臣几乎是惊醒一般的起来,她还从没睡这么久过,她快速穿好衣服,在别人家里睡懒觉是非常失礼的事情。
外面的仆人们听到动静,敲门进来,送来梳洗的用具和早点,其中一个仆从说:“郦大夫不必着急,我家主人尚还未醒呢。”
什么?郦壬臣惊讶的看了那仆从一眼,卓寮也睡过头了吗……
“主人昨夜处理公务到很晚,所以今日起晚了。”那仆从解释着,“她说您要是起来早的话,便请您吃过饭稍等她片刻,她与您有事要说。”
好嘛,这样一来,郦壬臣反倒成了“早起”的那一个了。卓寮不是一般的会照料人的情绪。
她的目光探究似的在那名仆从脸上绕了一圈,仆从像没瞧见一样,撤下盘子便走了。
郦壬臣不禁默默感叹,能做到这份上,看来翁主姜于是卓寮关系网中顶顶重要的顾客呢。
屋里留下郦壬臣和田姬一同用饭。她不敢耽搁太久,匆匆吃过便嘱咐田姬留下休息,自己去了前厅。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刚在前厅坐下,卓寮便一副哈气连天的模样出现了,身上换了件比昨日更加华丽的衣服,但还没来得及戴首饰,她清亮的嗓门给人带来一种欢快的气氛:
“少卿足下可当真拘谨啊,奔波了那么多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一夜,却又起得这么早。”
郦壬臣柔和的笑笑,“卓君府邸的软榻实在太惬意,昨晚我们二人睡得都很好,今日比平时足足晚了一个时辰才醒呢,这都要多谢您的款待。”
“别和我客气这些啦,我来不了士大夫那一套,我只知道,结交少卿这样的朋友叫我很高兴,若您有生意与我做,我就更高兴了。”
卓寮随便找了软垫坐了,又叫人摆茶上来,然后招呼一个奴婢来为她佩戴钗子,摆弄发型。
做商人虽然地位不高,但乐在自由随性,想梳什么发型都可以,想穿什么衣裳都随便,头上无论戴多少珠宝都没关系,只要不碰那些只有士大夫才能使用的礼器用品,其他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尝试——前提是只要有足够的财力。
郦壬臣见她这样率性,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笑回道:“那恐怕要您失望了,我现在可没有生意与您做。”
“哎,话可不能说太满哦。”卓寮一面照镜子打理发梢,一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悠悠的道:“只要人活着,都是有生意可做的,否则天下都成了一团死水。士农工商,哪一行都必不可少对不对?再说,即使现在无商可营,多交朋友总是不错的。”
卓寮继续侃侃而谈:“而且这交朋友嘛,可一定不能作假,作假只会惹人生厌,是最最愚蠢的小人。”
她戴上一副手镯,拨弄着,“我虽也不是什么君子大夫,但我若想交朋友,那必是真心实意的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