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好累了。
躺在男人的怀里,阖上眼。狭窄逼仄的车厢虽躺得不是很舒适,却带来巨大的隐秘感、安全感以及随时被发现的刺激的背德感。
她不知道伊尔迷是否感同身受,但他既然敢带自己来户外做这些,大概率也是想从她身上掠夺更多鲜为人知、更纯粹味美的那一面。
她都给他了。
难为情的、放纵的、失神的、哭泣的、求饶的、失控到理智崩溃的——
伴着对方平时从未闻尝,此刻却过分浓烈的气息,她再一次陷入深眠。
梦里有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
像碎裂的拼图,像疾驰而过的火车。
有时她站在十字路口等车,有时是夜幕下死寂的陵园,天上悬浮如静止的风筝,街上跑过的孩童,滴着水的桥洞——那潺潺流水的声音一直在梦里连绵不绝、挥之不去。
她睁开眼,吸进来的气体干燥滚烫。
曜日的温度透过窗帘在室内宛如凝成实质,夏日的气息在皮肤上凝成汗膜,就算怎么甩也无法挣脱。
转头,矮柜上的闹钟映出一张稚嫩的浅影。
那是她小学、或者快上中学时的样子。
木头材质的老房自带灯光都映不暖的沉郁,只有晨光能让它恢复片刻的温顺,那是她生命中最深刻最漫长的记忆。
“莎莎,起床了。”
妈妈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仿佛穿透灵魂最深处,穿透时间的拱廊,模糊而清晰的在耳畔唤了一声。
“嗯——来了!”
床上的迪妮莎浅浅的应了一声,丢开盖肚子的薄毯,对着满屋子的相片,她疑惑的敲敲脑袋。
她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好像是某些漫长忧伤充满奔波且一去不返的东西,欢愉很少,大部分都是空落落的。这种陌生的情绪装载在小小的身躯里,让突醒的她无所适从了一下,直到母亲的再一声叫喊,她才抛去那些可怕的讨厌东西,踩着拖鞋跑下楼。
一路奔到厕所,解决一夜的库存,随后踩着独属于她的小凳子刷牙洗脸,又在妈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催促下跑去餐桌,拿起妈妈做好的三明治。
“嗯,比平时早了不少。”
妈妈的声音是近一年来最温暖的,温暖的好似流淌着哀伤、怀念以及更坚定的某种东西。
那时的她看不懂这些情绪的意义,咬着三明治里的香肠,小心环顾四周。
“爸爸还没回来吗?”
妈妈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春风冻成凛冬的寒:“提他做什么?赶紧吃你的。”
她忍着鼻酸闷头吃了三明治,背着书包出门前,看着独自一人坐在厨房阴影中的妈妈,鬼使神差的跑了回去,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
“妈妈我爱你。”
她跑了出去,错过了女人回抱的手,也错过望过来的目光中从不舍到决绝。
回来取本子的小小身影,望见了厨房中的瘦弱背影,留有长指甲的手,将一滴带有紫色液体的药水,滴进了丈夫的水杯里。
“结束这一切吧。”
“我也该……【回家】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某种解脱。
那一天后,她失去了妈妈,也失去了爸爸。
再次瞧地上那具尸体,感官依旧觉得不真实。
那张过分熟悉却不会表现喜怒哀乐的脸,仿佛披着一层名为妈妈的面具,像商场里的人偶,像一具空壳,像缺少了内核的一滩僵硬的冻肉。
小小的迪妮莎不理解,但注视那张染血脸孔的某些奇妙的另一道思绪,更能形容并洞悉这一场景的本质。
但这并不能改变即成孤儿的事实。
三天后,父亲绑在疗养院的床上被迫注射了镇定剂,而她被推搡着走上去往孤儿院的巴士,姥姥一家不允许自己这个杀人犯的女儿看妈妈最后一面,火化和下葬都不允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