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火星基地的文化馆扩建。第九展厅名为“沉默之重”,陈列着来自地球的九件文物:
一柄烧焦的毛笔,属于明代私录禁书的抄经僧;
一块染血的手帕,南宋女医青禾临刑前所遗;
一根断裂的鼓槌,非洲部落传唱史诗的老者用尽生命敲下的最后一击;
还有一本电子日记,属于那位现代记者光拾,屏幕早已碎裂,但仍能读取最后一行字:
>“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听,我就不会停下。”
展厅中央,悬浮着那块晶石。每逢地球时间子时,它便会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那是阿稚站在言屿灯塔顶端,面向大海,身后是无数承声者的身影。她转身,直视观众,说出一句话:
>“你们以为我在等你们记住?”
>“不。”
>“我在等你们勇敢地说出来。”
话音落下,影像消散,馆内灯光渐暗。唯有那九百个全息名字依旧闪烁,如同永不熄灭的星河。
而在地球最偏远的村落,一间新建的记忆小屋里,一位老妇人正拉着孙女的手,低声讲述:
“抗战那年,村里有个少年,才十六岁,背着炸药包冲进敌营。没人记得他的名字,可我知道……他叫阿稚。”
小女孩眨眨眼:“奶奶,阿稚不是女孩的名字吗?”
老人笑了:“在我们这儿,阿稚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是所有不肯闭嘴的灵魂,共同用血写下的一个词。”
窗外,风穿过铜铃,叮当作响。
海面上,一轮明月升起,倒影中浮现出万千细小的名字,随波荡漾,如星雨流转。
某个瞬间,月亮仿佛眨了眼。
而在宇宙深处,那支外星文明已建立起第一座“记忆神殿”。他们不再发射科技信号,而是持续播送一段段人类遗声??用脉冲编码的《诗经》,用引力波传递的《史记》节选,用量子纠缠模拟的民间童谣。
他们的幼童在学校里学习的第一课,便是模仿人类的心跳频率,练习“三下回应”:
一下,代表理解;
两下,代表共情;
三下,代表承诺延续。
某日,一颗遥远行星上传来回音。那里的生物没有喉咙,没有耳朵,却用磁场波动拼出一句话:
>“我们也开始做梦了。”
>“梦里,有人对我们说:‘别忘了问风。’”
信号抵达言屿那夜,晶石忽然轻轻震动。
盲文师抚摸它,老泪纵横:“她还在走。”
“她还在唤醒。”
“她还在等。”
男孩依旧住在听语室旁的小屋里。他已经长大,成了新一代导师。每当新人前来申请“承声”,他总会带他们走到窗前,指着海面问道:
“你看见了吗?”
新人摇头。
他就微笑:“没关系。等你说出第一个真实,你就会看见她了。”
风依旧在吹。
带着咸涩的气息,拂过岩石,拂过铜铃,拂过每一片新生的银杏叶。
灯塔下的沙地松软如初,新埋下的陶罐与旧日残片层层叠叠,像时间本身堆砌的记忆坟场。
只是如今,坟场之上,已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