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为哭了一夜,声音实在嘶哑得厉害,却足够赵成刚听清。中年男人原本就红着的眼眶一下就落下泪来,“小草,对不起,对不起,我……”祁曜君不知道季月欢口中的“那件事”指的什么,但他看着中年男人的泪水,只觉得可笑。季月欢说那些话的时候,虽然平静,可眼里分明都是藏不住的痛苦。季月欢都没哭,他哭什么呢?想到这儿,祁曜君又是一怔,这才想起来,她的泪水早在昨夜就流干了。“你没必要道歉,”季月欢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给过我温暖,也摧毁了我的温暖,我们扯平,赵成刚,我不欠你了。”“这些钱……”她看着散落一地的纸币,目光幽远,像是透过它们在看别的什么。“小时候小老头总说要我把你像父亲一样对待,你无儿无女也是可怜,要我以后记得为你养老送终。”她笑了笑,“可能就像他们说的,我天生狼心狗肺薄情寡义,我烧了小老头的家,也做不到给你养老。这些钱就当是提前给你送终的钱,你收着吧。”她绕过赵成刚走远,最后一句话被风吹散,却一字不落地落进赵成刚的耳朵里。“戒酒吧赵成刚,这样你还能多活几年。”祁曜君望着季月欢的背影,恍惚有种错觉——她买了那个赵成刚所有的酒,不仅仅是为了烧掉那个家,也是让他不要再喝下去。怎么可能呢?她分明恨那个人。“皇上?皇上?”崔德海的呼唤声将祁曜君从梦境惊醒。他一下睁开眼,但眼神里还有些恍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谁又在哪儿。倒是崔德海见他睁开眼,以为他醒了,松了一口气:“皇上,该上早朝了,奴才为您更衣……呃,皇上?”崔德海也是纳闷,皇上作息向来规律,平日这个点早就醒了,今日却始终不见动静。崔德海一等再等,若不是怕误了早朝,也不敢催促。祁曜君再崔德海的又一声呼唤中才回神,才捏了捏眉心。原来是做梦。可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坐起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的钝痛还在。奇怪,往日他不是不曾梦过,可大多数时候醒来便忘,根本不记得梦中的内容。偏这个梦,他连季月欢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甚至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无比清楚,真实到不可思议。尤其那双火光下的眼睛,已经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想起季月欢每次总用“梦”来敷衍他的各种疑问。难不成她那真的不是敷衍?他的眼前又浮现梦里季月欢反复抚摸的那块墓碑,碑文上有那个叫季容棋的人逝世的时间。九月初一。他不会看错的,就是九月初一。所以她昨晚烧掉那些画,祭拜的人,是季容棋。【匠人送清风,辛苦为谁空。一朝功德满,驾鹤归月宫。月影霜华重,徒留四季冬。待君相逢日,当与人间同。】所有一切都清晰起来。那个给她送去清风和明月,又带走了她四季与人间的匠人,叫季容棋。思绪翻涌间崔德海又唤了两声,他终于回神,翻身下床。“更衣。”其实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可惜,他还是一国之君,总不能误了朝政。一早上又是听那帮老匹夫掰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祁曜君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礼部问起今年秋猎事宜。秋猎。倒是个热闹的去处,也不知她会不会骑射?应该会的,季予阳的身手就很不错,不会也没关系,他可以教她。嗯,就这么打定了主意,他叮嘱礼部今年务必好好办,这才退了朝。下朝之后他连朝服都没换便直奔倚翠轩。倚翠轩宫人吓了一跳,纷纷给他行礼。她这儿多了这么多人,祁曜君乍一下还很不习惯。他摆摆手,“平身,你们主子呢?”腊雪和南星正扶着穿好衣服的季月欢出来,季月欢打了个哈欠,结果打到一半,一抬头就看到一身明黄长袍的祁曜君,她愣了愣,嘴巴就那么张着。昨晚的事情她没忘。小老头的忌日她不可能不祭拜,可她分明已经尽她所能地遮掩,怎么会想到祁曜君会深夜到访,还将她抓个现行?其实她那会儿本该服个软,祁曜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好好跟他求情他未必不会宽恕。可昨天的日子太特殊了。每年小老头的忌日,她的情绪就会失控,平日再怎么伪装,那两天都会彻底崩盘。她当时被情绪左右了理智,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机,也驳斥了祁曜君作为皇帝的面子。腊雪说,宫里不让祭拜亡者,一方面是不吉利,另一方面,也听说,是这样的行为会破坏龙脉,进而影响国运。帝王最是迷信这个,关乎国运的事,季月欢想,不出意外,祁曜君这次应该不会再纵容她了。她昨晚睡得晚,早上却意外醒得早。忌日一过,她的理智便很快回归——她每年允许自己消沉那么一次,但新的一天太阳升起,她还要走下去。不过那是以前,如今她不需要往前走了,如果祁曜君昨晚没有出现,那季月欢今天应该晒着太阳默默等死。现在好了,她的等待快结束了,却也要把季家人害死了。她睁眼后一直躺床上发呆,在想她还能怎么挽救。还没想到办法呢,腊雪便来叫她起床了,原想着吃完饭不知道思路会不会顺一点,结果没想到祁曜君来这么早。好家伙,穿这么正式,这就是诛九族的排面吗?现在叫南星写信回去让季家人跑还来不来得及啊?正胡思乱想间,祁曜君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在梦里看到那个破碎绝望的她,他就想这么做了。:()宠妃她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