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恰如墨色绸缎,沉甸的压在这京城的穹庐之上。刚结束的庆宴虚幻而又现实,韩布方才刚刚回京,皇帝的态度便已摆在了明处。马车在都督府门前停下,车轮碾压青石板路的声音戛然而止。韩布缓步走下马车,抬头望向韩府那威严的匾额,往常熟悉的府中此时却显得有些陌生,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犹豫几息,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庭院径直走向内堂。平乱归来,本该热闹非凡的韩府却是一片沉寂。周围的仆从与婢女似乎感受到家主的情绪起伏,纷纷低头垂目,默不作声。许久之后,韩布独自推开房门,缓缓走进书房。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壁上跳动。韩忠早已等候在此,他背对房门,负手而立。虽已年迈,身姿依旧挺拔。韩布能感受到父亲身上那压抑且深沉的气息。他拱手施礼,而后缓步走上前去。“见过父亲,我回来了。”“你已离京多年,回来就好。”韩忠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对方。“今日陛下设宴款待你了?”“回父亲,陛下并未犒军,单留我于内宫设宴。”韩布摘下头冠,随意的放在了一旁的案台之上。“陛下已言明,打算赐婚英儿与四公主。看似恩宠,实则逼着咱们都督府站队。”得知此事,韩忠眉头紧锁,平日里的沉稳已然不再。“你那儿子整日胡作非为,在京城弄得臭名远扬。若要尚娶公主,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差池。也怪为父平日里疏于管教,养成他这顽劣跋扈的性子。”“哎!”韩布轻叹一声。“我刚从战场归来,陛下便迫不及待。咱们都督府作为武将世家,本就容易遭人忌惮,如今被迫站队,更是进退两难。”韩忠点头颔首,走到书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片刻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陛下此举,想必是要利用咱们韩家来平衡朝中武党。经历徐平之事,他是要告诉所有人,戍边司可不是提不动刀了。靖北王府野心勃勃,二王并联三镇将军公然挑衅皇权。外战频发,陛下的日子愈发不好过。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非诸多防范,朝廷大可将徐州营与五军司增调梁境。”话到此处,韩忠苍老的眼眸中泛着几分无奈。“陛下要让咱们成为遏制对方的棋子,便是韩英如此顽劣,他也愿意将嫡女尚之……“那个逆子,实在不让人省心。”韩布的语气很是不悦,神色流转,眼中更带有九分怒意。“父亲,咱们不能轻举妄动。或可暗中观察,以待局势明朗再行斟酌?”“既得利益高于一切,宁毅虽与徐沧有苟且,但两人终究不是一条心。远山若在,戍边司与镇北军应是旗鼓相当。现如今,故人已去,真若交手,单凭徐沧可不够。”韩忠瞳孔收紧,心中已然对双方可能发生的交锋有了估算。韩布微微颔首,而后将身边的座椅拉开。“父亲上坐。”见状,韩忠缓缓坐回主位。“徐沧是为父一手带出来的,他有几斤几两,为父心中自然有数。倘若正面交锋,大兵团作战,他还差点火候。若陛下将徐州营一并交给为父,至多两年,为父便可扫清北境。”闻言,韩布眉头紧锁。“纪武是孙国安的心头肉,有他在,欧阳正奇翻不起浪花。一旦大周战起,纪廉半年之内便可荡平贺州。届时,您若亲自挂帅北上,徐沧自然不可敌。”韩忠摇了摇头,眼神颇为复杂。“先帝驾崩之前曾与为父有言,若北境不率先起兵作乱,新君继位,为父不得领兵攻打北境。先帝与远山亲如手足,事到如今,却成这般模样。”此事韩布自然知晓,不过仁宗已故去多年,局势有变,旧情不在。“既是如此,父亲的意思是?”“陛下暂时不会对北境下手,否则谁替他戍边?”韩忠抬眼望向窗外,脸上带着厚重的寒意。“若老夫所料不错,陛下要对武成王下手了……且看宁毅如何行事吧,他可没有先帝的眷顾。为父年事已高,西去之前或可再为大周尽些绵薄之力。”言罢,他手撑扶案,缓缓站起身来。“徐沧也好,宁毅也罢,还有朝中那些跳梁小丑……安分便可,若有歹意……为父亲自送他们去见仁宗。便是九泉之下,也算对得起大周这二十七位先帝。”与此同时,京城的另一边,奢华的教坊司内,五彩的灯火和靡靡之音交织在一起。韩英沉浸于荒淫之中,他斜靠在大厅中央,周围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左拥右抱,他眼神迷离,嘴角带着一丝邪笑。几盏酒杯摔落在案,酒水洒在怀中女子身上,浸湿的衣衫映得肌肤若隐若现。任凭他如何挑弄,身边的女子各个低眉顺眼,娇喘连连。“少爷,老爷今日已经回京,咱们要不要早些回府?”一旁的下人轻声问道。,!“着急回府做甚?”韩英抬手捏着侍女的下巴,而后突然靠近,牙齿在对方肩膀之上狠狠咬下。“没看到本公子正玩得尽兴吗?”“啊!!”女子吃痛,轻声叫唤起来。见状,韩英拍了拍对方脸颊,拿起酒壶便将酒水倒在伤口之上。“再敢发出声响本公子宰了你。”“少爷啊,二公子此次立下战功,太爷定然刮目相看。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老二?区区庶子罢了,如何与本公子相较?”言罢,韩英站起身来。“让老鸨挑几个未过二八的处子送来二楼,让少爷我先解解馋。”“少爷啊,如今已至亥时,今日若不回府老爷必然动怒。”听闻此言,韩英满脸嬉笑。“父亲回来必然与爷爷相谈甚久,今日是顾不上我的。看着吧,要不了多久陛下的赐婚圣旨就会送到府上。届时,哪还有机会来教坊司寻乐?”下人面带疑惑,眼中满是不解。“您不是说四公主瞧不上您吗?既然她对您诸多不满,陛下还会招您为驸马?”“傻子吧你?”韩英嘴角上扬,扫视一眼身旁服侍的女子,而后一脚将之踢开。“她在不在意重要吗?比起大周的江山社稷,她连尘埃都算不上。小六子,你来说说看,是公主对于大周重要,还是咱们韩府重要?”“这……这个小的不敢妄言。”“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怕啥?除了嫡公主,今日我就算把庶公主骗回府上,陛下也只会小惩大戒。”话到此处,韩英脸上带着一抹阴厉。“你以为韩府是什么?是大周的擎天白玉柱,是大周的架海紫金梁。”此话一出,小六子大惊失色。“少爷慎言啊,咱们……”话未说完,韩英却是大笑着看向朝二楼厢房。“教坊司人多口杂,你怕会传到陛下耳中?哈哈哈!所以你只能当个下人,而本少爷却是韩府的继承人。小害与恶疾,何以较长短?无论少爷怎么玩,都是理所应当,不然你以为呢?”言罢,他扬长而去。:()枌榆草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