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时候,就像站在一个岔路口,左边是几千人的饭碗和地方的发展,右边可能是几百户人的故土难离,甚至是祖辈的安宁。”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你必须做出选择。选择了这边,那边就成了被‘牺牲’的代价。所谓的‘功成’,底下垫着的,就是这些‘枯骨’。这就是现实,也是我们这些人必须背负的东西。”
陆江河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其根源。沈书记突然病倒,或许就与某个类似的艰难抉择有关。既然老书记不愿明说,他再深究,便是孟浪了。
沈珉坤宦海沉浮数十年,做到省委一把手的位置,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
眼下这番感慨,固然有病痛的因素,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某些事情触动了心弦。不过,想来事情应该还在他的掌控之内,否则,他也不会有这份闲情与自己说这些。自己说到底只是一个县长,不便也不该再多探究省里的核心事务。
陆江河再次轻轻颔首,表示了对沈珉坤这番话的认同。
病房内的空气似乎又凝滞了几分。只听沈珉坤继续说道。
“话又说回来,江河。咱们干这一行,最难的不是把事情做成,而是这做事的度。”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你要是事事都循规蹈矩,拿着红头文件当圣旨,那许多工作根本就推不动,老百姓的实际问题也解决不了,最后落得个‘不作为’的名声。”
“可你要是胆子太大,想抄近路,绕开那些条条框框,一旦出了问题,那顶帽子扣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沈珉坤说到这里,唇边勾起一抹无力的笑容。
“所以啊,有人形容我们这些人,就像一句老话说的,不过是‘戴着镣铐跳舞’。跳得好,是八面玲珑,游刃有余;跳不好,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陆江河静静地听着。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两世为人,他的实际心智,早已超越了眼前的沈珉坤。
沈珉坤所说的官场生存法则,其中的种种无奈与凶险,他甚至比许多局中人看得更透彻。只是,明白是一回事,真正身处其中,如何把握那个‘度’,如何在“镣铐”的束缚下,既要跳出漂亮的舞姿,又要确保不摔倒,这门学问,确实需要用一辈子去揣摩,去实践。
陆江河定了定神。
“沈书记,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也会牢牢记在心里。您多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