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一张密不透风覆盖在纪令闻身上,聒噪得很,她面无表情地站在这,削瘦的手背青筋鼓了鼓。
小男孩眼睛扑闪着天真无邪,软绵绵的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的个头仅仅道纪令闻的大腿部,吊带裤虽不华丽却整洁,显然是被精心照料过的。
那个替换她姐姐的伪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把这个小家伙照顾得很好。
同时,经历过拥有之后的失去,这种痛苦往往更难以承受。
纪令闻顿时语塞,视线跟着小侄子一齐往下看,眼皮随之收敛。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纪思源,你妈妈早就死了。”说完,她就像是一口气干掉压箱烈酒,舌头发麻得半点知觉不剩。
话才落地,路过的同事立刻回头看了纪令闻一眼,眼神充满对她残忍的控诉。
安抚小孩并非纪令闻的强项,更拿侄子没辙,她只是说了实话。由于缺乏童年的记忆,她并不清楚小孩能够消化这个信息。
纪思源被她这句梆梆硬的话砸得大脑空白,双眼瞪得溜圆,过了半响,他才想到什么似的松开手,声音发闷:“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周围的检查员不可避□□露出几分不忍和同情。
也是,五岁小孩正值天真烂漫、对周围环境充满探索欲的阶段,对死亡这样的抽象概念还难以领会。不过能保持这份纯真确实可贵。
摆脱温热的一小团,纪令闻还没张口,就落下一道沉稳有力的嗓音替她把话交代了。
“小思源,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有些困惑或者难过,别怪小姨说得这么直接,因为妈妈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再也看不到她、摸不到她了。但是,妈妈会永远爱着你,她会在你的心里,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保护你。”
谈论死亡难免伴随着悲伤,偏偏这话很有人气儿。
纪思源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时候,纪令闻刚好有意避开,被游骋逮了个现行。
身穿隔离服的高大男人,即使再寻常不过的制服,穿在他身上也特别挺括有型。彼时,他撑着大厅护栏冲她招了招手。
纪令闻走过去,态度非常平正:“游长官有事找我?请讲。”
游骋似乎极乐于看到她装蒜的模样,他纡尊降贵地开了腔:“你想念妈妈的时候,就看看她的照片,或者拿出她送给你的礼物。这些都可以让你感受到妈妈的爱。小姨会替妈妈来爱你。”
站台下的纪思源犹豫了半天,哼唧了两声,拿定主意跟着纪令闻。
此时此刻,纪令闻终于领悟到,纪思源为什么会现身这里,且未受阻拦的原因。
“你怎么把他弄来了?”纪令闻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游骋。
游骋说:“社区没有足够人手照料孩子,只好亲自看护。再说,在这世上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他没什么温度的语气,头顶的霓虹灯映照在眉骨,遮蔽了他眼中此刻的情绪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纪令闻总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该怎么描述那种似是而非、看得着抓不住的感觉呢?
仿佛在她的人生画卷中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清晰又模糊。
他眼球的转动符合生理规律,但这并没有值得细看的内容。她没法对他进一步的剖析。
纪令闻跟这个小侄子不是很亲近,在她住在家里的那段时间里,他总是粘着他妈妈出来进去,跟她说话的次数寥寥无几。最重要的是小孩子生活无法自理,带着他只会添麻烦。
她才要辩驳两句,却被魏站长厉声打断:“吵什么,难道都不打算干活了?”
围观的人群听到后纷纷作鸟兽散,各自忙业务去了。
中途魏站长走到开水器旁接了杯茶多酚饮料,朝纪令闻扫过来:“刚接到消息,下区那个恶性事件有新的眉目,我得赶紧领几个人过去,虽然你还没过实习期,但这是个磨炼的好机会。”
她自然而然指了指值班室,“今天破例不用你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