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他的娘都是知道真相的,知道他爹爹的存在,也知道秦朗的身份,甚至知道当年的隐情,可他们却从未有一次选择告诉他。他像被蒙骗一样,喊着秦朗作父,做着现在看来十分可笑的事情。而他的亲生父母却始终没有告诉他事实真相。他那时还痴痴地以为,只要他努力考取功名,一切便会不一样,而那些曾经的幻想一开始便是不成立的。即便他理解爹娘当初不告诉他,是因为怕他知道后,可能会因此觉得娘是为了他才在秦府留下而心生愧疚之心,但那份带着隐瞒的爱如今知道之后,他的心中反而更是煎熬。他尤其容忍不得身边亲近之人的欺瞒,不论他们的初衷好坏。但他也知道怪不得他的爹娘,只是重逢的那份欢喜却已被长年欺瞒之感冲淡了。秦谨言抬起眼眸,眼中透着不解,问道:“明明他们是可以告诉我的,我也可以与他们一同面对的,可有那么多次机会他们为什么都没有选择把真相告知于我?”甚至于那日寒冬,他在雪天中高热晕了过去,那时他的爹爹在他屋上宿了一夜,守在他旁边,都没有选择同他见一面。瞧着那双纯粹的眼眸,许昭昭忽然醒悟到,少年的一生中,得到的爱护寥寥无几,而看到的人间丑恶却是不少,看似会算计人心,实则感情却像是一张白纸一般,只认是非曲直,黑白分明。许昭昭的手慢慢抚上少年的脸庞,看着他说道:“或许是他们真的太爱你了,不愿看你受伤,才会选择隐瞒。”可少年仍旧不明白,他微微蹙起眉,紧抿着唇,若有所思。许昭昭心口却泛起了一阵心虚,说到底,她也在欺瞒着他。若有哪一日,少年知晓了系统的存在,知道了她起初的靠近只是因为要完成任务。这样掺杂了别的东西的情感,他是不是也会觉得她并非所想的那样。许是思虑太多,许昭昭的头又开始疼了,拧紧了眉心,手臂也慢慢垂下。秦谨言见她难受的样子,也不欲再提这些事,手臂一揽,让她倚着自己的肩,抱起她,把她放在了床上。许昭昭坐在床沿边,压着一角的被褥,正不知他要做什么时,少年蹲下了身,与她平齐,把她脚上的鞋子慢慢脱下。他脸上的神情专注,像是在做一件重要之事。或许本身容貌俊美,连带着动作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女子小巧的脚儿褪去外面的鞋袜,放在他的掌心中。脚趾尖似是小小的豆蔻般可爱,放在他的大掌处刚刚好。再往上便是女子纤细嫩白的长腿,早非儿时圆圆钝钝的小短腿了。许昭昭却是羞得不行,急忙收回了脚,藏进被褥中,手指捏紧被子边,往上掩了个严实,只露出个小脑袋看着他。秦谨言本是未生别的心思,可见小姑娘反应这么大,倏然失笑,替她压实了被角,说道:“好了,早些睡吧。”小姑娘点点头,乖巧地闭上了眼,不用他说,她也会早些睡的,明日是阿谨的封候之日,她定是要去看的。浅浅的烛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小姑娘的面上,掠过她挺秀的鼻尖,停在她舒展的眉峰上,为她披上一层朦胧的纱,添上了一些不真实感。似乎一个靠近,昭昭就会消失。不知为何,少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快要触到她微眨的黑睫时,又收回了手,暗嘲自己的错觉,而后吹灭了灯烛。长夜漫漫,少年掩上了门,踏入雪中。京城的天色正微微亮,晨起干活的百姓才正准备出门,街道上却传来了错落不齐的马蹄声。好事的人们挑眉远望,只见一个玉冠高束,墨袍飞扬的男子坐在高马上,紧随其后的是整齐划一的军队,看服饰与形制,非京城之人,倒像是……西平国的服饰。这些零零落落的印象凑到了一起,终于有人认出了前面的男子是何人,激动地说道:“这、这不是先前圣上要抓拿的反贼吗?怎么公然在城门外带着军队候着?”此人声音一出,四周的议论声便大了起来,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虽暂歇了一阵,可谁也没有忘记这件事。鄙夷的、诧异的、不解的眼光纷纷向秦谨言投来,但撼于后面整齐的军队,没有人敢大声喊叫。马上的男子神色未变,拉着缰绳在城门口踱步。他淡淡地扫过围观的众人,见没有自己心中期待之人,又收回了视线。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似冰冷至极,也象征着他是异族,可众人没人敢站出来,反倒是因为与他的目光对上而瑟瑟发抖。辰时一刻,几个太监便从两侧出来,尖着嗓子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在时,六弟与朕感情甚佳,后因六弟谋逆,朕不得不手刃至亲。而今已过数载,遇六弟遗腹,怀想当年兄弟感情,朕不计往事,封秦氏谨言为常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