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锈初挽道:“这个绿色的物质是盐基式氯化铜,这种盐基式氯化铜会进入铜器内部,腐蚀青铜器,一直不断往深层扩大,最后这件铜器会溃烂穿孔。”戴维无法理解地道:“可这只是铜锈!铜锈怎么可能传染!”旁边的查理道:“小姐,我想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并不是没有见过铜锈,我们都知道,由于氧气和一氧化碳的作用,铜器表层确实会形成锈层,不过这都是正常的,一件青铜器身上的锈层是这件青铜器古老身份的勋章,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初挽淡声道:“你所说的是普通的铜锈,我所说的是粉锈,好像不是一回事。”查理笑着摊手:“所有的锈不都是粉状的吗?这有什么不同吗?至于说传染病,这太不可思议了,你在告诉我,古董就像人一样,也可以彼此传染疾病?这难道是在说童话故事吗?”戴维看看查理,看看初挽,最后耸耸肩,不可思议地说:“我觉得,只是一些锈而已,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初挽见此,道:“如果有需要的话,回头可以找我,我恰好对这种锈比较了解,当然了,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戴维听着,很抱歉,也很无奈,他苦笑着说:“好,初小姐,我明白你的好意思,谢谢你。”初挽当然明白,这戴维回头还得找自己的。现在他们的粉锈已经开始传染,假以时日,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她也不可能强按着牛吃草,别人不认头,她说什么都白搭,等以后粉锈传染严重了,对方知道问题棘手了,自然找她了。她也就不再理会这件事,继续四处逛着捡漏,现在是圣诞节了,趁着节日,商家开始促销,就连拍卖会都是各种小拍不断。初挽频繁出入各处,四处捡漏,有时候也利用上辈子知道的,把那些自己错过的直接收罗过来,来来去去的,很快搜罗了不少东西。这天,外面下了大雪,初挽逛了一位已故明星的家庭拍卖会,结果几乎一无所获,开车回去的路上,雪太大,高速公路出了事故,前面堵了很长的一段路。她也是无奈,她对堵车的记忆都是上辈子了,没想到来美国竟然遇到大雪堵车。当下这么熬着也没意思,恰好看到前面路边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antie”字样,她便干脆找了路口拐下去,想着看看这里的antie。谁知道找了半天,也没见什么古董店,倒是看到路边有个牌子叫“oakridauctiongallery”,外面停车场颇停着一些车,还都是有些年代的古董车。她便多少有了兴趣,从这些停的车看,还是很有些高档车,那过来参加拍卖的,自然也都是有些品味的,没准路边随便碰上的这拍卖公司能有些东西。当下她便到了前台,问了问,倒是赶得很巧,正好要开始拍卖了,她问自己能不能参加,对方请她缴纳一千美元订金,并进行登记。初挽现在的习惯是会随身携带现金,听到这个,一话没说就交钱,之后走进拍卖会。并不太大的拍卖会,会场布置很朴实,但是在座的都是白人,四五十岁居多,没有捡便宜的那种老头老太太,从衣着看都是中产阶级以上的,这让初挽越发对接下来的拍卖有了期待。第一个便让初挽刮目相看,拍卖的是一件法国十九世纪的金塞夫勒彩瓷铜鎏金钟,欧洲收藏界的说法是“富玩表,贵藏钟”,这里的钟指的就是欧洲西洋钟,这种钟一般都是成套的,精致华美,眼下这个画风就颇为细致生动,铜鎏金的,并镶嵌有蓝红色珠宝,就连钟表机芯都是制表名师japyfreres亲手所作。初挽大致观察了下场上情景,竞争不算特别激烈,但也有三四个竞拍者一直咬着,看得出,场上确实不少懂行的。初挽不太懂西洋钟,自然不愿意贸然出手,便坐在这里旁听。很快她便发现,这拍卖会实在是良莠不齐,也有一些价格便宜的,看不出真假的,拍卖价格也就勉强几千美金。甚至有一件清雍正的青花瓷,估计是民窑品,做工一般,拍了六千美金。初挽漫不经心地看着,看得有些昏昏欲睡了,她有心想离开,不过看看外面的雪,好像并没有停的意思,这让有些沮丧。天要黑了,等会应该给陆守俨打个电话,省得他担心,至于她自己,可以在附近找一家酒店先住下。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的拍卖品,只扫了一眼,整个人便为之精神一振。她仔细看过去,这是一件宣德蛐蛐罐,圆腹坐盖式桶罐,官外装饰着明朝早期的缠枝瓜果纹,用的是进口苏麻离青料,颜色蓝中泛紫,沉稳大气,苏料铁斑锈深入胎骨,这一看就是难得一见的大开门。其实宣德进口苏麻离青料的青花瓷在别人看来自然是宝,但初挽收了这么多物件,就如今她的收藏来说,也不至于如此看重。这宣德蛐蛐罐,妙就妙在量少。明朝万历年间就有文人提起,说宣德蛐蛐罐价格贵重,不比那大罐便宜,而清朝文人提起宣德蛐蛐罐,则是夸赞“精细绝伦,后人得宣窑蛐蛐盆者,视如奇珍”。清朝就已经如此珍稀,更不要说如今,满世界博物馆找,全须全尾的宣德蛐蛐罐都找不到五件!但是眼下这个,却是釉色发亮,仿若新品,实在是罕见。初挽看着这宣德蛐蛐罐,一路的奔波劳累,以及遭遇大雪天的沮丧,全都烟消云散,满心只有欢喜,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运气好,就是和好东西有缘,遇到大雪随便找个地方躲雪,都能遇到这么一件好东西。这时候,拍卖主持人正在介绍这件宣德蛐蛐罐,初挽听着这主持人介绍,感觉主持人不太有底气,又状若不经意地扫过场上人的目光,显然大家也没有太上心的。她心里一动,便明白了。这是把正经宣德蛐蛐罐当成新仿了。其实这倒是也正常,毕竟宣德年间的物件留到如今,一般人见过的都是斑驳苍苍或者带着磕带着冲,像如今这件颜色如此鲜亮且几乎完备无缺的几乎少见。这些洋人看中国古玩本就是一把刀,这种荒僻之地的拍卖场次,也未必请到了顶尖的鉴定师,就这么看漏了,完全有可能。但是初挽看这种瓷器,却是一看一个准。这种瓷器,不能看颜色是不是鲜亮东西是不是完备,而得看气韵,看画工,更得看润光,看棱角。眼前这件宣德蛐蛐罐,打眼一看仿佛是新的,但是那气韵一瞧就是老的,瓷器带着一种年代沉淀下来的宝光,一点不发贼,细腻油润。而且从画工胎体看,那胎色,以及底部那层薄薄的釉水,这都是十足十宣德年间的风格,这些细节现代人是很难模仿的,哪怕模仿到位,在初挽这种大行家眼中,也难免有了“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初挽这么看定了后,便耐心等着主持人的介绍,等主持人介绍过,便开始拍卖了。她自然不愿意贸然出价,毕竟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一个仿品,她突然蹦出来出手,难免引人多想。这款蛐蛐罐拍卖底价非常低,是一百美元,不过初挽并不敢大意,在拍卖会上,经常出现底价几百美金,但是最后成交价可能是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这就得看竞拍气氛是不是激烈了。初挽本来的打算是,如果有人出价,那就让他们出,等差不多剩下一两个竞拍者的时候,她再直接出价给抢过来,这样她的对手只有一个,只要击溃对方的心理,她就直接赢了。可是让初挽没想到的是,这蛐蛐罐竟然没人出价。没人出价!初挽没办法,只好自己出,谁知道她一举牌,马上就有两三个跟着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没看好,还是也想采取她这个策略?不过好在那两位出价者跟得不太紧,看上去也不是太势在必得,于是等初挽不紧不慢地跟着,等到价格到了四千美金的时候,她缓了口气,没再跟着举牌。拍卖师开始喊“四千元一次”的时候,那位竞拍者看向初挽,初挽不举牌。那位竞拍者仿佛松了口气。这时候,拍卖师继续喊,当拍卖师要喊“四千元最后一次”的时候,初挽突然举牌,直接报价五千美金。那位本已经胜券在握的竞拍者,突然间看到四千元一直蹦到了五千元,也有些懵了。初挽淡淡地扫过对方。竞拍者皱眉,显然开始犹豫挣扎起来,如果只提了一两百美元,他也许冲动下就跟了,但是提升这么多,超出了他的心理价位,他不知道要不要跟。跟的话,怕得不偿失,这东西根本不值。而就在竞拍者的犹豫中,拍卖师的三锤落下,初挽成功竞拍。五千美金,不算一个小数目,但是宣德蛐蛐罐,全世界没几个,这绝对是大漏了。初挽成功拍了宣德蛐蛐罐后,直接交了现金,之后抱着蛐蛐罐回去自己车里。这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周围荒僻,又漫天大雪,她也怕万一出事,开出去一段后,找了一处电话亭,给陆守俨打电话,说了大致情况。陆守俨果然担心,详细问了她周边的情况,表示让她不要动,他来接她。
初挽:“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我就是怕你担心,和你说一声。”陆守俨却道:“我查地图,看到你附近有加油站,你先过去加油站等着,我和建晨一起过去,我们开车过去,你不要动了。”他声音不容置疑,初挽也有些无奈:“行吧……”早知道不给他打电话了。当下初挽只能停靠在加油站,慢慢等着,这边加油站旁边有个小市场,她过去看到几个卖速食品的,便随便要了一份。那速食品竟然是两个烧饼状的面饼,里面夹了一些肉,有些像中国的肉夹馍。她这么边吃着,边看外头,没多久,陆守俨果然到了,她忙迎出去。陆守俨看到她,当即把她拽上了车,上了车后,拿着一件冲锋衣给她裹上了:“多大人了,下雪天穿这么薄出来。”他神情不悦,初挽也不敢吭声,只好默默地裹紧了冲锋衣。陆建晨从旁更没敢说什么,麻溜过去开初挽那辆车了。陆守俨开着车,缓慢地行驶在风雪中,天黑了,高速公路也不敢走快了,只能慢慢开。初挽小心地看他一眼:“出来的时候没下雪……是突然下雪的。”陆守俨瞥她一眼,看她那心虚的样子:“也没说你什么。”初挽便笑道:“我就知道你担心我,你担心我就说,干嘛冲我摆脸色!”陆守俨哑然失笑:“你还有理了。”初挽:“那是当然,我万年有理。”陆守俨扬眉,笑看她一眼:“好了,回家吧,今天给你炖了鸡汤。”这天确实冷得厉害,据说是最近几年从未有过的大雪,一路上还看到一些抛锚的车子等着救援,陆守俨和陆建晨不敢开太快,就慢慢地走,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几个人都又冷又饿。忙下了车,进屋,一进屋,一股子暖意便扑面而来,初挽直接打了一个喷嚏。陆守俨停好车进屋,将外套和帽子放在衣帽间后,换了鞋子进来,正好听到她那个响亮的大喷嚏,便道:“你赶紧洗一下,鸡汤应该好了,赶紧喝点。”初挽肚子已经饿得要命了,现在听到“鸡汤”真是食欲大开,马上去洗手洗脸。等洗过后,过来餐厅,保姆已经把饭菜都摆上了。陆守俨从楼上拿了一件厚实的毛绒家居服给她,她接过来顺势披上了。旁边陆建晨正好换了衣服下楼吃饭,看到这情景,只觉得没眼看。他家七叔真是疼挽挽,把她伺候得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扣子都恨不得帮她系好。初挽穿好那件大厚家居服,感觉好多了,不那么冷了,之后便一起坐下喝鸡汤。这时候,窗外依然在下雪,落在砖红色屋檐上,也落在花园的雪松上,一切都静寂无声,寒凉入骨,不过屋子里却是足够暖和的,壁炉烧得很旺,偶尔发出细碎的噼里啪啦声响,鸡汤的浓香扑鼻而来,闻着都是暖暖的满足。保姆给三个人各盛了一碗,那热烫鸡汤上还飘着稀薄的一些黄油星子,拿着勺子,吹一吹,尝了口,陆建晨满足叹息:“这得熬了几个小时吧。”初挽:“好喝。”保姆蒸的大馒头松软暄腾,咬一口馒头,喝几口鸡汤,简直了,再没有比这个更满足的了。初挽这么边吹边喝,竟然喝了一大碗,这浓香的鸡汤进了胃里,暖和着身体,把积在身体中的寒凉仿佛全都驱逐出来了,初挽出了一身汗,通体舒畅。她不免感慨:“还是我们中国人的鸡汤好喝,这鸡哪儿买的?”陆守俨道:“今天addocks过来,他送来的,说是比较原汁原味的中国老母鸡,送来七八只,我放冰箱里,回头慢慢炖了。”他又补充说:“还给送了一些别的食材,三文鱼鳕鱼什么的,给孩子吃的。”初挽疑惑,前几天她给addocks打电话,结果addocks根本联系不上,这怎么突然过来送吃的了。她拧眉:“那刀鹤兮呢?你问addocks了吗,刀鹤兮怎么样了?”陆守俨:“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听那意思,最近在忙,他家里人身体不太好。”初挽:“那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陆守俨略沉吟了下,道:“我提了,他很避讳,我和addocks聊了几句,应该是精神方面的问题,不适合见外人。”精神方面的?初挽:“……那只能算了,等我回头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也怪不得他一直避讳提及,精神方面的,可能状态确实不太好,也不适合见外人了。陆守俨颔首:“嗯,只能这样了。”吃过饭,上楼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孩子,屋外雪落无声,两个孩子睡得安详静谧,她也就没打扰,径自去洗澡了。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刚出来,就被陆守俨抱怀里了。是打横直接抱着塞进暖和的羽绒被里。初挽舒服地哼唧了声,说不上来是抗议还是太喜欢。陆守俨低笑了声,看着她脸上肌肤清透泛粉,忍不住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初挽越发哼哼起来:“你快点。”陆守俨眸色转深,伸手过去床头柜里,摸出来一个套。初挽搂着他的颈子:“你发现没,今天你给我穿家居服,建晨看到,那表情都不太对了。”陆守俨:“管他呢,谁让他没事非赖这里。”初挽:“他肯定是觉得你太纵着我了。”陆守俨:“我的妻子,我想怎么宠着就怎么宠着。”初挽:“他嫉妒也白搭,反正没他的份,你对我最好了!”陆守俨听着这话好笑,搂着她纤细的腰:“这说什么傻话呢,又不是小孩儿!”初挽软软撒娇,就跟念经一样:“我就是小孩就是小孩!”陆守俨已经俯首下来,大口吻着她的颈子,那颈子大片玉白的粉,柔滑润泽,透着淡淡的香。他声音已经带了哑,喃声道:“对,一直是我的宝宝。”初挽听着这话,只觉得耳朵都酥了,身子也软了,满身满心都是舒畅幸福。机缘巧合捡了一个漏,满足;他处处呵护自己,满足;鸡汤很好喝,也满足。现在外面大雪封门,他们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就这么肌肤相贴,更是满足,满足得恨不得在他怀里打滚一百下。她便干脆岔开腿,跟个树袋熊一样。这么一来,她一头长发便散落在枕间,眼眸湿润满是风情。陆守俨看着她这样子,哪里忍得住,动作间自然有些发狠。窗外寒凉扑鼻,屋内却是热浪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