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赌石过去旅馆,宋卫国喊着让她跟上,她也就跟着过去了。从旅馆穿过去,穿过两边刷了黄泥歪歪扭扭的围墙,便到了一大片院子,一到了院子便豁然开朗。院子很大,堆积着琳琅满目的玉石原料,戴着小白帽的当地人成堆,在那里低声讨论着。谁想到这么一个地方,竟然别有洞天。老莫带着他们径自到了他亲戚那里,看得出,他亲戚在这边确实有些势力,摆着挺大的玉石摊子。老莫给那亲戚介绍了初挽几个,那亲戚叼着烟,豪气得很:“我哥的客人,就是我的,甭客气,你们看中什么就开,咱这里没别的,石头有的是。”初挽好奇:“这边场子规矩也挺大的?”她这么说,那亲戚倒是意外,看了她一眼:“对,咱虽然是偷摸的,但是讲究一个规矩,到了这里,甭管是谁,都得按规矩来!”夏成槐不懂:“什么规矩?”那亲戚也就介绍:“赌石嘛,一刀涨,一刀跌,一刀披麻衣,愿赌服输,到什么时候都是老理儿!”初挽听着,便明白了,这里就和古玩圈子一样,也讲究一个江湖道道,都要维持着这个规矩,谁破坏了规矩,不管强弱贵贱,都会被人不耻,在这里就混不下去了,这也是这个圈子能维持下去的根本。那亲戚又解释道:“这边的山石都是轻工业局下生产任务,下购销指标,按照计划来,可你说,谁真可丁可卯照着来,矿场一不留神就多采了,多采的不在计划,可人家矿场的工人也不能白采,就得变着法儿把多出来的往外卖。这里头,有一些矿场自己想办法找销路,还有一些就流到咱们这里来了。”“反正来这里,看眼力吧,眼力好运气好,真能捞到好东西,要是运气不好,那就没法了,你们来这里,也就看看热闹,买一块赌赌运气得了。”这话倒是实在话,人家一看他们就是行外人,不愿意他们白糟蹋钱,所以劝这么一句,买一块图个热闹就当玩玩。正说着,那边有人切了原的,据说切出好大一块玉,一群人围过去看,那是一块羊脂玉,看上去很有油脂感,而且足足有鸡蛋那么大,那人高兴得要命,周围人也都羡慕,纷纷下手开始想试运气。宋卫国好奇地看着,已经跃跃欲试了,他也想买一块便宜的试试,问了问,最便宜的一块八块钱。顿时犹豫起来,八块钱一块,真是贵了,他们一个月补助才多钱。初挽打眼看过去,没看到特别合适的。要知道能在这里开赌石的,十有七八就是矿场退休或者辞职的工作人员,他们都是干了一辈子的,眼力一个比一个毒,真有好的原石都留在自己手里了,不可能再流到这种门槛低的场子。八块钱一块的石头,就算能开出来和田玉,估计质量也高不了。但八块钱也是钱,她不想浪费钱。偏偏这个时候,那夏成槐打算出手买一块来切,他摩拳擦掌挑起来。等挑好了,要交钱的时候,他又开始犹豫了,开始问大家伙:“你们觉得怎么样?卫国,你会看吗?”一时又问初挽:“你觉得呢,你眼力好吧?”初挽一听:“我哪懂,我昨天买的那几块,你不是说不行吗?”夏成槐一想:“也对。”当下初挽就不太想理他。这种山料风险大,和籽料还不一样,籽料是山料滚到河床里后,经过自然选择的,这种就已经筛选了一些劣质玉料,所以即使切出来糖色,但凡要求别太高,总归不至于太亏。但是山料不一样了,山里开采的山料,一刀下去见了糖色,那简直是万箭穿心,血本无归。他拿的那块里面有轻微的裂纹,这种裂纹一看就是开采炸山时留下的,裂缝太小,不仔细看很难察觉,不过这种些微的裂缝,如果反映到内部且方向不好,那就基本没戏了。山料赌起来,可是比翡翠原石差不多,玩的就是心跳。这边夏成槐犹犹豫豫的,终于买了,初挽就等着看看热闹,等夏成槐血本无归了,他们就可以高高兴兴回去了。这时候,就见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原来有人买了一大块的原石正要切割。宋卫国老莫他们也都凑过去看热闹,老莫说:“这块估计怎么着也得五十块了!”宋卫国和夏成槐听着,都微抽了口气,他们都有研究生补贴,但是五十块对于他们来说是两个月补贴了,这么一算这个人真是豪赌了。本来以为来到了穷乡僻壤,结果没想到,这地方搞玉石的比他们以为的富裕多了,果然自己就是来开开眼界的!当下大家全都好奇地抻着脖子看。只见那人先在山料上切掉一点点外皮,露出一个小口子。老莫见了,低声解释说:“这个叫开窗,有了这个开窗,就能看看里面玉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到时候,或者涨或者跌,涨了可以卖出去,好歹赚点钱。”夏成槐恍然:“如果觉得这玉石能开出好的,就自己留着?”老莫点头:“对,所以这就是赌嘛!到底是见好就收还是继续赌,反正看个人。”大家听着,都忙点头:“这万一赌输了就得后悔死了!”老莫笑了:“愿赌服输,这样玩才有意思,不过我一般不敢,我可赌不起。”说话间,就见那边已经开窗了,所有的人都好奇地看过去,就连老莫都抻着脖子盯着瞧。初挽看过去,就见开了窗的山料里面能看到被黑瘢覆盖的红皮,这显然有希望了。在场围观的大家伙都夸起来,也有人马上表示,这石头他看上了,愿意出价八十块钱买!夏成槐听到这话,不免咂舌:“本来五十块钱买的,切掉一点皮,结果转眼竟然就八十块了!这玩意儿真是来钱快!”老莫笑了笑,不太在意地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那原石主人是个光头,看到这情景,他咧嘴笑起来,自然也是高兴。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卖,让解石师傅继续切。初挽远远看过去,那解石师傅把切片淋上水,又是一刀下去,周围人都倒吸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谁知道里面竟然这样!”她身边的宋卫国和夏成槐都抻着脖子看,夏成槐解释说:“看,切面都是石头,这个肯定不行!”老莫点头:“这就是切垮了。”解石师傅的切刀下去,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披麻布。初挽也看过去,却见那切面有窜糖窜绵,而且看糖色还很脏。周围人叹息不已,旁边本来想八十块买的那个,顿时乐了:“我刚才想八十买,你不乐意,结果现在可倒好,幸亏我刚才没买。”那光头汉子也是垂头丧气,毕竟那么大一块原石,成本不低,把废料去除,就算能切出一些成品,肯定也大不了。当下他又让解石师傅下了三刀,真是一刀比一刀失望,他脸色难看得要命。夏成槐皱眉:“八十块,就这么完了?”老莫:“山料赌起来真他妈狠,一口气全没了!”
眼睁睁看着五十块变八十块,八十块变三十块,三十块现在直接切废了,钱掉水里都听不到响声!显然那买主已经放弃了,解石师傅也扔一边了,就剩下一点了,就算切下来也没什么价值,而且看样子,基本就是蹿脏了。初挽过去,仔细看了看,又蹲下来,拿起来摸了摸,才问:“切开的这一块,卖吗?”那光头买家一听:“什么?”解石师傅也好奇地看过来,一看初挽年纪小,便道:“这个切垮了,不值钱了。”他觉得初挽不懂,提醒下也是好心。初挽放下手中的原石料块,道:“正因为切垮了,我想买,卖吗?”这时候,周围人全都好奇地围过来瞧稀奇,他们看初挽是个小姑娘,还是外地人,只以为她闹着玩:“这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赌石呢,要花钱买。”初挽看着那光头汉子:“我想买。”光头汉子到现在终于醒过味来了,他打量着初挽:“真的?”初挽点头:“开个价吧。”这时候,连石场的老板都凑过来了,大家都纳闷了,一块彻底切垮了的料,竟然还有人买?旁边宋卫国见此,皱眉,小声提醒:“初挽,这个肯定切不出来了,你看里面,就是石头,切不出什么来了。”老莫也说:“咱虽然不是行家,但也能看出来,里面没指望了。”旁边老莫亲戚更是道:“小姑娘,别乱花钱,你随便买别的,也比这个强,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坑你!”那光头汉子却是立即精神起来了,毕竟他是五十块买的这块原石,下了血本,结果那么大一块石头,几刀下去,竟然切成这样了,算是赔了一个血本无归。像这种切垮了的石头,基本就是废料了,矿场附近这种废料一堆一堆的,结果可倒是好,竟然有人买。卖几块钱就能回收几块钱的成本,关键是心里还能痛快——切了的废料还能赚回点钱。于是他伸出手指头,直接开价:“十五块钱吧!”周围人一听,都暗笑,心想这光头可真是想得美,切坏了的废料竟然还想赚十五块钱?十五块人家再添一块可以正经找两块原石开了,谁买你这废料!旁边宋卫国见此,也忙劝着说:“初挽,这个没必要,你看那边那么多石头,你可以碰碰运气。”初挽却是认准了,就要这块切坏的废料。周围人不少在看热闹的,全都在看着初挽,那光头汉子也是笑呵呵地望着。初挽道:“十五块钱贵了,十块钱吧?”她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惊了。这玩意儿别说十块钱,就是三块钱都没人搭理,结果她还真从十五块钱砍价,给了十块钱?这脑子怎么了?还是外地人有钱好骗?那光头汉子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你还真要?”初挽点头:“对。”光头汉子:“你,你要了别后悔?”初挽:“愿赌服输。”光头汉子:“好一个愿赌服输,行,这一堆都给你了!”周围人全都目瞪口呆,想说这是哪里来的傻子,来这里上当受骗,那光头汉子更是乐滋滋的,本来赔了挺大一笔钱,没想到还能回本十块钱,十块钱也是钱哪!旁边老莫也看傻眼了,惊讶地扭头,小声问夏成槐:“这什么意思,她又不懂,瞎买什么?”夏成槐摇头,低声道:“谁知道呢!女人嘛,估计有钱没处花了,人家男人家有钱。”老莫瞪眼睛,好奇。夏成槐小声说:“她公公,这么大的官——”用手比划了下。老莫越发惊讶,倒吸了口气,再次打量了几眼初挽:“看不出来啊,我以为还是小姑娘呢,闹了半天结婚了……不过那种人家的儿媳妇,跑这鬼地方来干嘛!”夏成槐:“混资历呗!反正小心着,可不敢惹她。”宋卫国见初挽执意要买,也没办法,不过想着,十块钱就十块钱,初挽平时出头挺大方的,估计也不在意这点钱。初挽当然知道大家都觉得自己是冤大头,傻子,不过她确实是想试试。最开始开窗的那点红皮,并不是错觉,而就在刚才切开的斑痕中,她隐隐看到了一点渗油,凭着上辈子刀鹤兮教过的,以及她自己一些经验,她感觉下面是能切出来好玉的。当然,她也并不敢百分之百保障,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只能是试试。反正十块钱,也没多少,可以赌一赌,顶多浪费十块钱,再被人当傻子看。就在所有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初挽拿了刚才露出一点红皮的那块原石,请解石师傅帮自己切,她大致比划了下方向,告诉他怎么切。那解石师傅手里拿着切片,抬眸看她一眼,道:“你确定?”初挽点头:“确定。”解石师傅见此,也就没废话,反正这本来就是废料了,没什么指望的,随便她想怎么切就怎么切吧,无非是多切几刀的事。旁边夏成槐一个劲摇头,撇嘴摇头,叹了一声:“初挽,这赌石可不是这么玩的,就瞎胡闹吧!”说完他也就不理会初挽了,拿着自己买的原石请解石师傅来切。老莫和宋卫国都探头看初挽这边,看她指挥着解石师傅切,那解石师傅明显不太上心,估计觉得没什么用,最后初挽干脆拿了切片来,自己动手了。她右手明显使不上劲儿,一用力手都在颤,就那么颤巍巍地开始切。旁边光头汉子看不下去了:“我说小姑娘,你算了吧,别和这废料较劲了——”周围好几个本来看热闹的,也都陆续摇头,各自去看别的了。这时候,夏成槐的原石切开了,老莫和宋卫国也都过去看。切开后,夏成槐大失所望,里面只切出材质并不好的玉,但是裂纹竟然仿佛菊花,根本就是玉碎碎,完全没法做任何东西,完全不值钱。他八块钱打了水漂。宋卫国见此,哪里还敢下手,他开始觉得这地方就是坑人的,坑钱的,他们外行人根本不该来这里。这时候,突然间,他们就听到解石师傅发出一声激动的叫声。大家下意识看过去,那解石师傅不敢相信地道:“这是最顶尖的羊脂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