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没说话。
他的本体是岐山千年不倒的凶宅,本性冷漠。但他接受了陆予灵魂和身体的献祭,他拥有陆予原身所有的记忆。在这些记忆里,陆予并未找到所谓[一切都是被你给毁了]的相关行径,于是他道:“举个例子。”
“什么?”
“举个例子,我是怎么毁了他们要疼爱我的想法。”
陆霄一时失声。
一向口齿伶俐、在生意场靠一张嘴就能搅动乾坤的陆大少张嘴却又闭上,在沉默中思考半晌,竟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涩,什么也没说出来。
但陆霄没开口,并不妨碍陆予。
他靠在沙发上,语速平缓:“我自认为来陆家的这两个月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事实上如果你不以偏颇的立场回忆一下也会觉得我什么都没做。我在乞丐堆里生活了十几年,来到你们陆家格外小心翼翼,说话不敢大声、吃饭只敢吃自己面前的,从来不会落下一句父亲母亲哥哥,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样让陆先生和陆夫人在这两个月内对我失望,从而收走了你所谓的疼爱?”
陆霄抿起薄唇。
“不说的话,就让我来说。”青年敛下眼眸,遮住了深邃如夜的目光,“原以为走丢的孩子最起码会在普通人家长大,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乞丐群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尴尬又觉得孩子不争气,听到圈子里那群人在背后说着——啧啧,陆家怎么连小乞丐都要啊,家里都有两个儿子还非得去找二儿子,结果现在找回个乞丐来,笑死人了。于是愈发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陆予从沙发上站起来,柔和微暗的灯光将他笼罩其中,衬得他身形消瘦。陆霄的目光注视着他,见青年的手指骨感修长,握拳时连青色的脉络都能看清。他始终沉默不语,内心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他今晚匆匆从生意场上赶回来是为了教训教训陆予,让他跟陆栎道歉的。可现在,他竟然有种眼前的青年可怜兮兮的错觉。
但下一秒,他就收走了这种突然产生的想法。
陆予的嗓音再度响了起来:“陆先生和陆夫人都是体面人,心里再讨厌我这个亲生儿子还是要为陆家
5、争吵()
的面子考虑。毕竟找儿子找了十几年结果发现他是个乞丐就要把他丢了这种事情说出来不光彩,怎么办呢,心里烦得要死,就看二儿子愈发不顺眼。我给你们想个办法怎么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予听着那绷紧的嗓音眼底像是有漆黑的浓雾流转,他薄唇一勾,没有半点笑意:“不如这样,找个合适的日子说当初的亲子鉴定报告出现差错,你们陆家的二少爷其实还没找到,而我这个小乞丐和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高大的男人此刻彻底将声音压进了喉咙里。
他控制着自己的喘息,想要将心底那股冒出来的无名火给压下去,那种被戳中了痛脚又死死压抑住不能表现出来的样子令陆予看得眼底深色愈浓。
“我最后说一遍,你别针对栎栎,当年你丢了以后是爸妈主动去收养的栎栎,把你对他的嫉妒收一收,他什么也没做错。别让我听到你嘴里出现野鸡两个字,这不仅是对栎栎的侮辱,这种粗鄙的言语也是在给陆家蒙羞!”
话说完,男人转身猛地打开房门,又猛地甩上,宛若平地惊雷般巨大的声响几乎将空旷寂静的别墅都震了两下,但陆予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正在录音]四个字,神色冷淡地按下暂停保存,他将录音文件发送给了杨林,并道:可随时利用。
随后才抬眸朝着被撞开的门缝看去。
事实上他要搞死陆家人很简单。
他只需要一抬手就能轻易了结陆家四条人命,也能利用黑雾蛊惑人心让陆霄做下永无翻身之地的恶事。
但他没有。
陆予本人很干净,哪怕他从小过得艰难,吃得是脏东西,更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但他比谁都干净。他的心里一直有希望和憧憬,他对任何人都保留着善意,哪怕陆家人对他的态度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但他还是选择尊重家里人。
直到陆栎一次一次,面上喊他哥哥,背地里陷害他、甚至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好几只嗜血种,他让人将嗜血种用链子锁住,将陆予和嗜血种关在一起。
陆予也不是没有跟陆家夫妇提过此事,但对于陆家夫妇而言,小儿子陆栎简直是天使,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所以,陆予变成这样,陆家夫妇对陆栎的纵容同样是关键原因。
为那么干净的陆予报仇,他也不想用肮脏的手段,他只需要将陆家夫妇和陆霄最真实的想法和做法告知所有人,让他们得到该有的惩罚,就足够了。
毕竟对于体面人来说,这虚伪的脸皮被撕破,染上无数骂名,比死都难受。
至于陆栎——
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
而抉择权,一直都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