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内心话,厉元朗是不愿意回允阳的。在外多年,始终牵挂家乡的一举一动。可相比较其他地方,允阳却是他难以忘记的伤疤。前妻水婷月就是在这里遭遇车祸,不幸身亡。还有水庆章和谷红岩曾经的那个家,一家子其乐融融,温馨温暖,是厉元朗魂牵梦绕的避风港湾。每每回想起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厉元朗的感官神经,令他伤感不已。但6临松就埋在允阳市郊公墓,每年的祭奠,又是他不可能绕过去的现实。这次回来给6临松和白晴母亲扫墓,要不是为了常鸣,做完这些,厉元朗真不想在允阳多耽搁一分钟。当晚,在允阳一处僻静之地,龚玉尚单独宴请厉元朗。白晴心情不佳,没有出席。今天在父母墓前,一想到6霜6涛姐弟的冷酷无情,白晴借着由头哭得稀里哗啦。厉元朗没有劝解,他知道妻子憋了很久,必须释放出来,否则会憋出病的。而且,如今的白晴已经五十三岁了。尽管注重保养,可依然难逃无情岁月这把杀猪刀。不仅记忆力大幅度减退,还经常无端脾气,整天病怏怏的,浑身难受。更年期症状尤为明显。没遇到伤心事就爱哭,何况弟弟妹妹们的无情无义,深深刺痛到她脆弱的情感,更加忍受不住,悲痛欲绝,眼睛都哭红了。这副模样,怎好见旁人。况且,白晴对龚玉尚本就没好感,万一情绪失控,说了不该说的话,反而扫兴。一开始,厉元朗和龚玉尚天南海北的闲聊,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酒过三巡,厉元朗主动提到常鸣,还有钱道程,以及周坤的非法集资一案,即便说得很隐晦,可话里话外,充斥对常鸣背锅的抱打不平。龚玉尚也不掩饰,摆弄着酒杯,皮笑肉不笑的说:“厉书记,我知道常鸣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你们之间有很深交情。”“不过,常鸣收受周坤五十万的贿赂,人证物证坐实,万难更改。省纪委是收到实名举报,按规矩办事,不掺杂其他因素。”“据我所知,你元朗书记刚正不阿,平生最痛恨腐败分子。可是,常鸣违法违纪,怎么就区别对待了呢?”厉元朗不甘示弱,据理力争道:“龚书记,常鸣收受周坤的五十万,我已经让他去省纪委接受调查了,这点毋庸置疑,该怎样处罚,他责无旁贷。”“常鸣是县长,有些决策不是他一个县长能左右,钱道程不点头,他岂可越俎代庖?”“龚书记,我为常鸣鸣不平,不仅仅他是我带出来的人,更因为这件事从始至终,常鸣被动受冤,希望龚书记一碗水端平,不要厚此薄彼,另眼相看。”厉元朗尽量压制住火气,保持心平气和状态,不至于和龚玉尚生激烈的言语冲突。龚玉尚却不这样想。从他出任省委书记以来,还从没有人质疑过他,言辞如此犀利,厉元朗是第一个人。龚玉尚索性不伪装了,冷笑说:“厉书记,你要是这种态度,我们就没法聊了,恕我还有事,不能奉陪。”说罢,就要拂袖而去。厉元朗早有防备,全身放松的往后一靠,慢条斯理道:“龚书记,叶家虽不及王家名望大,可你别忘了,叶家和王家老一辈建立起来的友情,即便后辈之间,仍旧难以割舍。”“更何况,叶家王家还连着姻亲关系,叶家的人被欺负,王家怎会袖手旁观?”“我想,若是铭宏和占宏同志,得知常鸣受了冤屈,一定会有反制措施。龚书记,你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我说得太直接。如何处理好常鸣的事,你心里肯定有杆秤。”龚玉尚本想就此告辞,可一听厉元朗这么说,迈出的右脚赫然僵住。在他认为,王家早就对叶家不屑一顾。几次三番参加王家内部家宴,叶明仁都没有露面。他也从其他渠道有过了解,王家几乎和叶家断了来往。要不然,他岂敢得罪常鸣,为自己心腹爱将钱道程遮风挡雨?厉元朗这番话,深深刺激到了龚玉尚。他略作踌躇,最终仍以有事为由,提前结束这场尴尬的会面。坐在车里闭目养神,脑海里全是分析和琢磨。厉元朗的话,他不能不重视。毕竟厉元朗身处那个环境里多年,了解大家族间的交往规矩。可以说,龚玉尚这次有赌的成分。他深受王铭宏赏识,可他还有更大抱负,总想在此基础上,加重自己在王铭宏心里的分量。招惹叶家人,给叶家上眼药,恰恰是他极力表现的动作。为什么这样说?原因很简单。上次叶卿柔和王松大闹,最终由厉元朗劝说成功。但这件事后来还是传进王铭宏耳朵里。夫妻间吵架拌嘴无可非议,只是上升到闹离婚的地步,他作为长辈,就不能不予以重视了。从侧面了解到,导致他们夫妻关系出现裂痕的始作俑者,就是
那个在官家子弟中无所不能的罗先宝。罗先宝最后闹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固然有他触碰红线的作死行为。王占宏对其怒下狠手,也是原因之一。时至今日,王铭宏始终对这件事心有不安。当初传得沸沸扬扬,他的儿媳和罗先宝关系暧昧,一顶巨大的绿帽子戴在儿子头上,这让王家颜面扫地,都快成笑料了。后来,他一而再的质问儿子王松,叶卿柔到底有没有背叛他。王松斩钉截铁的表示,没有,绝对不可能。那些全是造谣。关于这点,王铭宏倒是有过调查,其结果和儿子的保证一模一样。只是他心里这个结,始终难以解开。龚玉尚知道了王铭宏的心事,便寻思着怎样为他排忧解难,出这口恶气。恰巧周坤的案子出现,常鸣又深陷其中。无心插柳的机会摆在眼前,龚玉尚岂能白白浪费掉。一通神操作下来,坐实常鸣严重失职,另有收受贿赂的铁证。这下,不止是保住官帽子的问题了,而是常鸣能不能把牢底坐穿。回到所住酒店,看着白晴躺着呆。厉元朗好生安慰,并且提及酒桌上和龚玉尚生的不愉快,以此转移妻子的注意力。聊到他言辞犀利的道出事情本质,厉元朗生气说:“龚玉尚这是在玩火,以为处置常鸣,主动让叶家吃哑巴亏,王铭宏就会高看他,想得太所以然了。”同时,厉元朗深深担忧起来,“通过这件事,我分析卿柔在王家的日子不好过。她和罗先宝的暧昧关系,一定在王铭宏心里种下一道刺。”“碍于王家名声,暂时冷处理。可这种事,放在谁心里都不会舒服的。”白晴头枕着胳膊,出主意说:“我觉得你大可不必担心,别人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王松认可卿柔足以。”厉元朗感慨说:“是啊,表面上看,他们夫妻感情一如既往的深,我不放心。老婆,有机会的话,你和卿柔聊一聊,这种事,我不好插手。”“我懂。”厉元朗只在允阳停留一宿,次日便搭乘返航班机回到京城。眼瞅着春节假期结束,白晴陪着厉元朗住了三天,就迫不及待的回楚中了。上班第一天,王德志走进厉元朗办公室,说完工作上的事情,支支吾吾半天不走,厉元朗知道他准有别的事。果不其然,王德志谈到常鸣。他是在春节去叶明天家拜年的时候,知道这事的。厉元朗告诉王德志,常鸣正接受省纪委调查。至于常鸣受到什么样的处理结果,尚不可知。王德志的关注点不仅在常鸣身上,他压低声音,向厉元朗透露一个最新得来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