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把杯子抵在唇边,调侃道:“六哥,这位县令大人可英俊?”
六皇子放下扶住窗棂的手:“看不清他。”
“你若喜欢,那便想个办法带回去吧。”七皇子揶揄他道,“你那不祥的姻缘天象,也是时候解开了吧。”
六皇子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答说:“带不得。他是个好官,不应坏了名声,卷入是非之中。”
七皇子一愣,继而笑得打跌:“怎么,弟弟玩笑一句,你还真的在想啊?”
六皇子却转过身来,郑重道:“知是,天象之事,这些年委屈你了。”
闻言,七皇子止了笑意,直直看向他。
他厌恶极了他的关怀,却仍是一脸天真:“兄长说的哪里话?我们同时同刻降生,八字相同,命数相通,你不可娶妻,我恰巧也无意于此。”
见六皇子还想说什么,七皇子向后一倚,截断了他的话头:“……况且,天象如此,如之奈何?”
楼下的乐无涯神思还有些混沌,仰头望着那窗后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扶住窗棂的手撤开,影散人无,才收回目光。
他目光一转,便瞧见街面上有些骚动。
零散未收的摊位上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并朝长街南侧张望。
距他不远的地方,有个人猫在阴影里,缩头佝背的往前走,一抬头,恰好和乐无涯探究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乐无涯眉尖一挑,从怀里摸出小扇,信手一指,示意他进旁边的小巷。
那人也聪明,马上原地左转,进入一条胡同。
乐无涯快步摇扇向他走去。
煞人的夜风刮在面庞上,助推酒意快速退去。
乐无涯与他拐入同一条小巷,确定四下无人,才问:“怎么出来了?”
来人是那个断臂的逃兵。
他收起了白日的散漫气质,多了几分军士的斩截利索:“太爷,您说的尸体,是一个时辰前运来的;小半个时辰前,您说的那个人也来了。”
乐无涯安排孙县丞将常小虎腐烂的尸身放在近郊的义庄冰室。
同时,他给了两个乞丐一些银钱,叫他们把那小乞丐尽快喂饱后,混进义庄,和死尸藏在一起。
他下的令相当简洁易懂。
“盯紧最新运进来的那具尸体,如果有人入内,要对那具尸身做些什么,二话没有,先打断他的腿再说。”
乐无涯自在摇扇:“打断了吗?”
“打断了。”那断臂的乞丐没忍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是……下手狠了些,多打断了一根。”
“不要紧。他说什么了没有?”
“他说他是本县仵作,奉了您的命去验尸。我们不等他说完,已经把他揍晕了。我腿脚还算利索,我哥要我偷偷跑出来向您讨个主意,该怎么办?”
尖锐的哭声隐隐从长街彼端传来。
胡同外的议论声骤然大起来,已经能听到“苏家婶子”、“挖坟”之类的词语。
乐无涯反问:“你们为什么跑到冰室里?”
断臂军士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答道:“是我二人眼看那小乞丐重伤,情急之下,想要去义庄的尸首上搜检些财物,赚点治病的钱,偶然碰到此人,意外动手伤了人……总之和太爷绝无关系!”
乐无涯:“不对。”
断臂军士顿时一悸,仔细复盘了一遍自己的话,没觉得哪里说错了,小心翼翼地讨教:“太爷,是哪里不对?”
“‘意外动手’这个借口不好。”乐无涯说,“重新再想,想细些,莫要似是而非,把细节一一对照。最好是回去义庄,在现场重新演练一番。”
断臂军士倒也是个脑子活络的:“成,太爷,我再想想,保证编得圆满……我和我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你们情急打伤了人,心里害怕,自然该抬着伤者,自首投案去。”
“那……太爷您呢?”
乐无涯将扇面合拢于掌心,笑道:“太爷当然是要洗把脸,审案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