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孙县丞是彻彻底底不信陈旺的鬼话了。
……那画押签名,分明就是明秀才的笔迹,字迹还新鲜着。
太爷总不会怀揣着笔墨来见明秀才吧。
孙县丞是个极务实的人。
这牢头陈旺肯替闻人约掩饰,又替明相照延请医生,必是收了他什么好处。
他的疑心,在走到明秀才的监牢旁、嗅到淡淡的药草香气时,再次被放大。
陈旺不知孙县丞在疑心自己。
在他看来,自己只是替知县大人做了些小事。
虽说知县大人在本地实在没什么排面,好好一个官当得窝囊透顶,但怎么着也算是出手阔绰。
陈旺向来如此,只要屁股坐稳了,身子稍微摇摆点,帮衬帮衬知县大人,卖个人情给他,那都不叫事儿。
陈旺有点心虚地伸手挥散四周的药味,将孙县丞引至明秀才身侧,不客气地用脚尖拨拨他:“哎,姓明的,别装死了。”
明相照体内的闻人约睁开了眼。
他虽不会马上就死,可身体仍是虚弱,刚一呼吸,就被牢狱的湿霉气息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孙县丞面色阴沉:“明相照,你同知县大人说了什么?”
闻人约:“?”
那位先生交待过他,旁人问他什么,他都不能说话。
正好,他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于是他一味气喘,什么也不说。
孙县丞抬高声音怒喝:“说话!”
闻人约眯起眼睛,淡然地瞄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他这个官当得再憋屈,好歹是做过他上司的,断不至于会被一个色厉内荏的小人唬到。
见他不卑不亢,一扫先前畏缩模样,孙县丞愈发确定,他必是被闻人约喂了颗定心丸。
他们二人必定是沆瀣一气了!
他蹲下身来,阴恻恻道:“明秀才,你难道不顾你母亲的安危了?”
闻人约知道此人卑鄙,但作为事主被当面威胁,冲击的确不同。
他猛然睁眼,眼中闪出难得凌厉愤怒的光芒。
他想骂他一句无耻,但想到先生的指示,他又乖乖闭了嘴,不答他的话。
孙县丞:“……”
这里头绝对有事。
可这明秀才突然态度大改,一副胸有成竹的滚刀肉样子,却让孙县丞没了办法。
他威逼利诱,要的是明秀才改了他那通证词。
若是一不小心,明老太婆真死了,那姓明的必然深恨于他,搞不好还要听闻人约的吩咐,再攀咬出一两个人来,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咬在自己身上。
若是冲明秀才本人使劲,此人身体本就孱弱,将死未死的,若是一命呜呼,那份证词便如太爷所说,变成了再也推不翻的最后一份死证。
此刻的孙县丞简直如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满腹愁绪地出了监牢,他瞥一眼谄笑的陈旺:“你……”
陈旺忙哈腰:“爷,您说。”
孙县丞想旁敲侧击他两句,叫他分清里外拐,可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