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这表面功夫总还要做一做的罢?
闻人约吩咐已下,他不仅不挪窝,哪来的胆子当面反问他?
乐无涯笑眼一弯:“你叫我什么?”
书吏一怔,迟疑着应道:“……‘太爷’?”
乐无涯:“哦。我还以为你是我太爷呢。”
小吏们最是会看神色、辨话音,乐无涯的阴阳怪气,这书吏也听得分明。
他立马一揖到底:“太爷别上火,小的这就去备轿,您稍等。”
他嘴上殷勤,动作麻利,一溜小跑着走了。
但乐无涯也隐隐瞧出门道来了,问闻人约:“他会老老实实给你备轿吗?”
闻人约苦笑着摇头。
他支使不动这班小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偏偏他们态度绝好,当着他的面,对他的指示是满口应承,一转眼就跑得没影儿了。
延误了事情,闻人约要追责,他们还抹着汗点头哈腰、自揽罪责,还有一班本地胥吏在旁七嘴八舌地帮腔,说来说去,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都有了不得的要事要办,仿佛闻人约若是惩罚他们,便是不分忠奸、不辨是非。
闻人约罚过,也赏过,始终是收效甚微。
得知此事,乐无涯也不再废话,直拉着他去了马房。
这位年轻的县太爷说话再不顶用,县衙里的一匹马总还是用得了的。
看乐无涯选马,闻人约乖巧立在一侧,心有惴惴:“您知道要怎么做吗?”
乐无涯选了一匹最漂亮的,飞身上马,带着文人的疏朗、武人的潇洒,熟练地调拨马头,答得也是干脆利索:“不知道。总之先把你塞进去再说。”
说着,他对闻人约伸出了手:“走啊,闻人贤弟,给你找活路去。”
闻人约向上仰视着他,呆愣片刻,顺从地将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月光如清盐,薄而均匀地洒下。
乐无涯现场给自己签发了一张通行令,随即与一个行将消散的魂灵同乘一骑,在寂静的寒夜里纵马驰骋。
冬夜的冷风格外能让人头脑清醒。
众多刚才来不及细想的念头伴随着夜风滚滚而来。
与很多人相关的记忆翻涌如浪潮,都被乐无涯默默按下。
乐无涯微微垂下视线,单手持缰,另一只手将闻人约冰冷的手扣在掌心,揽在腰际。
这样能保他不会立刻消亡。
此时此刻,乐无涯也极需要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哪怕他与他今日之前还素不相识。
除此之外,乐无涯另有自己的一番盘算。
以闻人约如今的状态,未必能撑得到南城牢房。
就算他撑得到,谁能保证他能成功上了那人的身?
因此,在闻人约灰飞烟灭前,乐无涯需要探听到尽可能多的情报。
他问:“这里是何处?”
闻人约与他想到了一处去,知道自己是朝不保夕,或许下一刻便会消散,加快语速,答道:“益州,南亭县。”
大虞全境地图,乐无涯烂熟于心,对这小小南亭县,也略知一二。
这是景族和大虞交界处的一处县城,本身不算富庶膏腴之地,但颇具地利,有一条水道经过此地,还有一座规模不小的桥,常有商贾往来。
乐无涯又问:“编户几里?1”
“十里。共计一千一百户,人口六千四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