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行去。凭借马力,他们先后路过了两队先前查验过他们身份的土兵。路过他们时,乐无涯光明正大地看了他们好几眼。土兵们坐在道旁歇脚避暑,被乐无涯看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们三人衣冠楚楚,一看都是正经人家出身,谁都没有山匪风范。乐无涯放马跑出一段,又一抖缰绳,马蹄答答地跑了回来:“大哥!”那聚在一起吃干粮的土兵们一怔,瞧着这个玉也似的书生。为首的土兵愣头愣脑的,还挺友好:“怎么,识不得路了?要去哪里?”乐无涯一摇头,阳光灿烂地答:“我想看看你们的刀!”土兵们面面相觑,感觉自己像是被路过登徒子突然吹口哨调戏了的大姑娘。他们摸不清乐无涯的脉,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轰他:“看什么刀?快走快走!”乐无涯:“给看看吧大哥。我也想要这么一把威风的刀。”这话倒是说得够甜乎,土兵头子端详了乐无涯一会儿,示意身旁的小兵拔出刀来,给他看了两寸的刀背,就插了·回去。刀身铿然落鞘的声音相当悦耳。就这一插一拔,乐无涯已经听出,刀使的是好钢。他粲然一笑:“谢谢大哥!”经过这一番友好的交涉,他重新回到那两人身边。项知节:“如何?”由于换装换得太急,乐无涯的发带一边束得长、一边束得短了些。他单手绞着长的那边发带,委屈道:“我也想给我的人佩那么多好刀。”项知节立即去摸自己的荷包:“得要多少钱?”乐无涯:“唉唉唉。”皇子俸禄虽丰厚,可开销也大,但凡人际交往,都靡费不少。南亭的路,是用陈员外积攒的家私修筑的。项知节送来的六千两银票,则被乐无涯暂留了下来,打算替他好好攒着,偶尔拿出来看看美一把就是了。没想到闻人约率先动手按住了项知节的荷包。他的心思,与乐无涯不大一样。他轻声说:“我们可以自己赚。”乐无涯听到此话,刚想乐滋滋地夸他有志气,但他骤然想到了什么,眉心一动,长睫垂下,自然而然地将深紫色的瞳仁埋在了浓密的睫毛之下。项知节和闻人约均知,他作出如此表情,就是有要事要盘算。于是,他们各自收声,不再打扰乐无涯,沿着刮脸匠言谈中透露的方位,向殷家村靠近。三人一路打听,一路前行,逐渐在各色人等的描述中,拼凑出了殷家村的模糊面貌:殷家村的地理位置,已属兴台边缘。出了殷家村,再向西南方向走,便是千里绵延、无人管辖的山脉。富人在山下大肆兼并土地,不想变成佃户的人便到了山上来,自种自吃,勉强混个温饱,逐渐成了殷家村这么个小小聚落。山中虽有土匪,可他们实在是穷得叮当乱响,除了几间破草房,压根儿没什么油水可揩。饶是如此,过去几十年间,还是有几波土匪因为实在无人可抢,闯入了殷家村三回,拢共抢走了杂米六袋,杂合面三袋,并为着好玩,烧塌了草屋草棚十余间。所幸这些年来,殷家村无一人受伤。山林给了土匪们庇护,也给了村民庇护。只要外间起了异常动静,他们就会扶老携幼地钻进山林,待土匪祸害完他们的家,他们再抹着眼泪从山林里钻出来,把能用的东西从灰烬里捡拾起来,擦洗干净,血案(三)吗?请记住的域名[()]15『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乐无涯实在拽不动它,前方又是崎岖的山路居多,已不便骑马,他们只好暂时将三匹马寄放此地,只携带着一些随身之物,徒步向山上走去。天堪堪擦黑时,他们终于赶到了殷家村。殷家村规模挺小,三年乍富,人口也增长了不少,不过由于实在地处偏僻,迄今为止,总共就四十来户人家。一入村,乐无涯看到两间巨大的宅子分立村东村西,异常醒目。从旁人口里说出,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亲眼见到深山里冒出这么两所墙高一丈的大宅,观感还是颇为震撼的。殷家村地处荒僻,尽是无主之地,没有明确的划地范围。各家只要手头有钱,尽管盖房子就是了。不过,能盖出这么两所几进几出的大院子,殷家和杭家大概的确是颇具慧眼,当初认领的地比旁人多,大挣一笔,就此发达了起来。一行人先来到了村东口的大宅。宅院门口落着一把黄铜大锁,缠着累累铁链,门上贴着兴台县的官府封条。四下里一片静寂,人声全无,半空中嘤嘤地飞着几只苍蝇。门前石阶几日无人清扫,已有野草悄然从缝隙间冒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似是陈旧的尿骚气,闻之令人作呕。这里应该就是被土匪灭门的殷家。望着那连延栋宇、栉比丰屋,乐无涯叉着手,凝眉不语。闻人约也蹙起了眉头:“……够住的。”倘若真来了十几个伪作行脚客商的人,假称歇脚暂住,单一个殷家,就足够收留他们了。
但纵观殷家村,也就这么两家富农。若是山匪们想一口把这两块肥肉吞吃下去,分作两批,各自潜入,实施盗抢,倒也合情合理。但这样一来,另有一件事情就不合情理了。乐无涯背手望向这闭锁着的高门深户,口出狂言:“死得太少了。”他问闻人约:“殷家死了几个人来着?”闻人约即答:“四男三女,加一名长工。”项知节:“本家有七口人,还算合情理。可……”闻人约:“……可怎么可能只有一名长工?”偌大房宅,没有洒扫仆妇?没有跑腿小厮?没有门仆厨子?还是说世上有这样的巧事,那一夜他们全回家去了,不在殷宅之内?可是,血案发生那夜,不年不节,怎么就只剩下七个主家和一名仆役?退一万步说,殷家村多年深受土匪袭扰之苦,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即便有邵鸿祯()的土兵巡逻守戍,他们也该雇上几名身强力壮之人,看守门户,以免匪患,保护自家的财物。他们怎么就这么放心,家里仅有八个人,就敢在大半夜收留六个行踪不明的客商,行此开门揖盗的蠢事?乐无涯三人没有惊扰其他村人,默默绕到村西,叩响了富农杭宜春的家门。持之以恒地敲了许久,才有人隔着门应:“是谁?”“行道之人。”乐无涯张口就来,“实在渴得不成了,想借一些热水来喝。”吱呀一声,大门开启。那门仆青黑枯焦着一张脸,看上去忧思甚巨,怕是已有好几夜不得安眠了。但听说乐无涯可怜巴巴地要水喝,他居然没有急匆匆地:“你们是谁,跑这里来做甚么?”乐无涯脸不红心不跳,张口就来:“我们是要去益州参加乡试的学子,行到半途,有些迷路了,见此处有人烟,便想来借水。若能借宿一晚,那更是不胜感激了!”显然,门仆连“乡试”二字都没听懂,但“学子”他倒是听明白了。他探出头,清点了一下他们的人数后,便把门缝开大了些,冲乐无涯伸出手。乐无涯心领神会,奉上牛皮水袋一只。门仆开着门,匆匆地走了。再回来时,一整只牛皮水袋都被他灌满了,还附赠了三个冷硬的烧饼。他摆手道:“快走吧。我们村……近来不太平。别在这儿歇脚,快走。”说着,沉重的大门再次在三人面前闭合了。望着手里的烧饼,乐无涯良久无言。按理说,他该赞一声“民风淳朴”才是。闻人约问:“要再找其他村民问问吗?”乐无涯一摆手,将烧饼分给了他们,一马当先地往前走去。而在他们离开后,从杭家宅院拐角处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冒出了一颗头来。紧跟着,又有节≈ap;完整章节』()这样的一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只在三年光景里,把一个乱象丛生的兴台县整治出一个人形来的?乐无涯吃完了一整只烧饼,又一气灌下凉水,像是一只警醒的野兽,一边默不作声地为自己补充体力,一边带着二人且行且停,一会儿抬头观月,一会儿俯身嗅泥,眼看着距离殷家村村落越来越远,向更加荒僻的山内走去。他看似走得漫无目的,但项知节和闻人约谁都没有发出疑问。人行于世,必有痕迹残留。村人耕耘,挑担荷锄,自然形成了一片较为平坦的道路,蜿蜒着向一处山坳而去。在夏虫唧唧的鸣叫声中,乐无涯三人披星戴月,追迹而去。乐无涯打定主意要去看看,能让小小的殷家村三年暴富的,到底是什么名贵中药。峰回路转间,月色之下,陡现迷离胜景——灼灼的红色花朵,犹如烈焰,焚遍整个山坳。妖色烘烘,东风摇艳,婀娜款摆,让人望之欲醉。乐无涯的心却猛地跌坠了下去:“这是……阿芙蓉?”炼生鸦片所用的阿芙蓉。此物是温柔乡,亦是杀人剑!忽的,一阵凉风自乐无涯颊侧掠过。笃的一声闷响,一柄羽箭没入他身侧的石棱,箭尖楔入石身三寸有余!不是人射出的箭。是架设好的弩箭!乐无涯放目四野,只见有七八个身影,已向他们包抄而来!是土匪?是土兵?……还是村民?管不得是什么人了!!神色震动之余,他第一刻想到的,是身边的两人。小六有匕首,有暗卫,虽不知道这暗卫此时身在何方,但他至少有人庇护。他一把将羽箭拔出,塞到闻人约手里,厉声喝道:“避箭!跑!分开跑!”言罢,他一头滚入了那灿烂如许的毒花丛中,踩出一地落红,朝最危险之处疾奔而去!!()骑鲸南去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