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覆面色不改,只稍稍提点了句:“我们落实文件精神,为老百姓办事就好了,至于他们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过日子,谁也插不了手。说句不好听的,他父母养他这么大,都没能对他起到什么教育作用,靠我们就更不行了。何况房子里住的也不只是他,还有他老婆孩子。”
“也对,我就那么随口地点评一小下。”左倩理了理头发,又由衷地夸,“不过他家女儿挺厉害的,上次吃饭,我听吴校长讲,她的作文送去县里评比,刚得了一等奖欸,写的是白水镇的风土人情,是不是真的啊程老师?”
提起这个,程江雪脸上就挂着笑:“是真的,我是她的指导老师。”
“哇,原来是老师厉害。”左倩调转过来夸她。
程江雪摇头浅笑:“没有,主要靠她自己,她写东西很有灵气,一点就通。”
说着话,左倩又可惜起来:“真是走败运,这么优秀的女孩,家里一塌糊涂。”
“这也没的选啊。”程江雪说,“与其怨这个怨那个,不如教孩子怎么靠个人奋斗去改变命运。”
已经开了快两个小时,周覆把车驶入服务区,他说:“两位女士可以去休息一下,我也下车站会儿。”
左倩和程江雪是一起去的洗手间。
出来后,左倩说肚子饿,又要去买零食,她问程江雪去不去。
程江雪摆了下手:“不用了,午饭吃得挺饱的,现在还有点撑。”
“难怪你那么瘦了。”
她慢慢往车边走,米白的粗跟小香玛丽珍鞋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周覆斜倚在黑色的车子旁,身上那件浅灰衬衫面料挺括,衬得他身形颀长。
他脸色暗沉,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了一支烟,手腕微微向外曲着,烟卷头上一点星红,在忽然阴下来的天色里明灭,形容不出的落拓。
程江雪走过去说:“我好了,还要再等一下左倩。”
周覆微微仰起头,吐出一口烟后,信手摁灭了火:“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什么?”程江雪扶着车门说。
周覆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这个男朋友,对你还好吗?”
怎么又说男朋友。
程江雪不自然地眨了两下眼:“挺好的。”
“挺好的?”周覆面上浮起一个恰如其分的微笑,像是一眼就能把她看穿,“挺好的他不来看看你,也不见你们打过一个电话?这叫什么好法儿?”
程江雪慌忙低头,眼珠子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最后不得已了,她才轻声说:“这关你什么事。”
她没再看他,直接坐了上去,用力关上门。
左倩很快回来,抱着个塑料袋上了车,拿出一瓶饮料递给周覆:“提神的,你喝吗?”
“谢谢。”周覆接过,放在了中控台上,“我正有点打瞌睡。”
左倩笑了笑。
她知道,就算不打瞌睡,他也一样会这么说,好让与他谈话的对象受用,用一两句话,给出最大的情绪价值。
周委员在人情世故上再老练不过,从来不犯糊涂,连财政所报账最麻烦的大姐,提起他都是赞不绝口。
下半段程江雪直接强制关机,闭眼靠在座椅上。
周覆也没再说话,只在中途嘱咐了一句左倩:“小程老师就这么睡了。后面有床毯子,麻烦你帮她盖着点上身,别着凉了。”
就说他俩有事儿。
尽管周覆的语气已经像杯白开水,淡到不能再淡。
但左倩还是听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在意和关切。
她强忍着上扬的唇角,把毯子拿出来替程江雪盖好,弯腰低头时,朝自己嘴上拍了两下,死嘴快别笑了,回酒店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