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上了前方的马车,领着众人进入隋州地界。
后方,锦车中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车帘,车轮带起的尘土随之涌入,眼前的场景让那只手生生僵在半空。
天空灰白,烈日灼人刺目。
远山被炙烤得焦黄,田地被摧残得皲裂。
草木枯黄,官道旁残败的枝干指着上天,似是在与之抗衡,又更似无数向天乞求垂怜的枯臂。
所过村落,一片死寂。
池塘见了底,牲畜倒在塘边,依稀可见躯干上森森的白骨。
屋檐投下的阴影处依偎着几个村民,嘴唇干裂,面颊凹陷,眼中神采淡去,渐渐变得空洞。
似是察觉到了这方的动静,他们望向缓缓驶入大旱深处的一众车马,唇齿开合却发不出声,手臂微颤却早已无力抬起。
车队继续前进,远方逐渐显出城墙的轮廓,官道旁传来挖掘凿击的阵阵声响。
队伍缓缓停了下来,众人望向声源,视线停在不远处的洼地。
民众上百,男女老少皆有。
壮丁凿地,妇孺运石,孩童用破罐汇起一汪泥水,似是比金银更为珍贵。
每出一口泥水,就能支撑着他们向生前进。
见状,裴衍招来亲兵吩咐几句。话毕,那亲兵退下,带着一队精锐前往工地帮忙。
为首的工部马车帘子被掀起,程济川走了下来。
自他望见这口洼地的那刻,脑中霎时灵光乍现,似是能透过巨大土坑望见底下蜿蜒的暗河。
不敢贸然行动,为了证实他的猜想,顺着下了车,朝前方的裴衍行了一礼。
“裴将军,恕下官在此稍作停留,往那洼地探查一二。”
得到面前人的首肯,程济川便携着工部官员紧随精锐身后,一同前往。
有了众人的加入,本快力竭的百姓们顿时干劲儿十足,工具与地面的碰撞间响起声声口号。
老弱妇孺被官兵安置到荫凉,剩下活的不用他们再干了。
手上带伤的孩子放下破罐,投入母亲的怀抱;体力不支的妇人扔下石块,环上小小的身躯;杵着拐杖的老者终是坐了下来,暗中抹着眼泪。
攥着锦车帘子的手终于松下,此时元迟卿才觉他的手早已抬得酸软。
可当下靠回车中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
好在来得及时,好在不算太晚。
留下的人各司其职,其余的人行至城门。
城墙下官府粥棚一经搭起,便来了数百灾民,排成长队等候,差役守在四方维护秩序。
过了门洞,城内的状况仍是令人揪心。
长街上,仅有当铺和粮店开着,今日城内外搭了粥棚,为粮店减负不少。
即便如此,仍是供不应求。
领到粥的人喝得局促,就算呛咳出泪光也不愿就此放下手中的碗。
还未领到的人满眼渴望,死死盯着粥棚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