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裘书柔不是没有斥责过自己的三心二意,她也曾有意地让自己忽视净宁。
然而当她又一次闻到李诉身上的酒气后,当她又一次听到聚会上曾经的友人劝她忍一忍后,当她试探地向裘母询问能否和离,得来的却是一个巴掌后。
她开始放纵自己沉浸在与净宁的、会被人耻笑的暗通款曲里了。
这好像是她的报复,报复将她养大的裘家将她作为了给家族铺路的捷径;报复宠她护她的裘母为了名声,宁可旁观她受苦;报复曾对她说此生圆满的爱人,终究变心多疑,又质问她的真心。
裘书柔想到这一切,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但语气却很平静地说道——
“我是一个荡。妇。”
“我不知检点、不守妇道,想到私奔要遭万人唾弃,我竟然只觉得畅快。”
*
她和净宁约定好了日子。
在离去的前一夜,裘书柔罕见地给李谦做了满桌的饭菜,问他近来温书温得如何,问他可有新交什么朋友,问他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姑娘。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裘书柔催他回去温书,然后早些歇息,自己却在那间房外站了很久很久,看着烛火亮起又熄灭,最后归于寂静。
天将亮时,裘书柔才前去赴约。
裘书柔闭了闭眼,语调艰涩道:“但那天,我在和净宁约定的地方,从清晨等到夜深,他始终都没来。”
没来,应该就是毁约的意思。
后来裘书柔回到李府,一时竟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是遗憾、是愤怒,还是庆幸、是意料之中?
都不是,裘书柔在那一刻,只感到了沉甸甸的、望不见底的空洞与茫然。
“经过李诉房外时,他竟然在,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在屋里叫我进去。正好丫鬟来送醒酒汤,我顺手带进去,他竟然真的喝了汤,让我帮他更衣。”
裘书柔不是未出阁的懵懂小姐了,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明白这是李诉要与她重修旧好,她明白这好像是一个迟来的低头与隐晦的道歉,她似乎应该接受。
接受,她就能回到从前的美满。
但当李诉将她压在塌上时,她又在酒气外闻到了甜腻的香味。裘书柔下意识地望了眼窗台,才想起风信已经枯死,这香是她陌生的、其他花制成的脂粉香。
“我把他推开了,他倒在床上,红着眼骂我,其实我都不太记得他究竟骂了些什么,总归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但后来他说了一句,我至今记得。”
李诉躺倒在床榻上,想撑着坐起来又倒下去,最后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嗓音嘶哑地说道——
“别、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和他想干什么……你想都别想……还有那个野种,根本不是老子的血脉……老子早晚宰了他!”
一股寒气从她脚底直窜上来。
野种?说的是谦儿吗?她和净宁要私逃的事也被知道了吗?那净宁今天没来,是不是他已经……是李诉干的?!他杀了净宁,还要杀谦儿?
裘书柔不知道自己当时站了多久,好像是等到李诉陷入昏睡,开始打鼾,她才忽然感受到异常的平静。
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在那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
裘书柔走到床边,看着李诉那张粗犷却已显狰狞的脸。
少顷,她转身去找来了捆箱笼的粗绳,异常冷静地先将李诉的手腕捆住,接着拿起床上厚实的锦被,慢慢覆住他的口鼻。
第一次杀人,裘书柔居然毫无波澜。
她近乎冷漠地感受着被子下,李诉身体的扭动像条被扔在砧板上的鱼。那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下去,直到彻底消失。
裘书柔松开手,出神地站在一片死寂里。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我想杀了他……我杀了他。”
*
然而第二日,就在裘书柔坐在房中,等着官府的人来将她抓走的时候。
丫鬟小荷惊慌失措地跑来跟她上报,说:“老爷遇害,不知被哪个贼人捆住手,用刀害了!”
刀?怎么会是刀呢?
裘书柔的心脏忽地砰砰跳起来,她跟着小荷来到李诉的卧房,李谦也收到消息赶来,但他即使在这种时刻也格外冷静,让其他仆妇全停在院外。
李谦看了眼伤口,脸色有点苍白,嗓音压得极低地询问裘书柔,得知来龙去脉后,又立刻安慰道:“母亲别怕,父亲不一定是死在母亲手里,别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