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怡道,“学过,但主要靠自个儿琢磨出来的,过去几年我行走江湖,就靠篆刻为生。”
裴越听到这,神色一顿,旋即蹙眉,“自我俩定亲,裴府每年会遣人去潭州送年例,你还需篆刻为生?”
明怡心顿时直冒咯噔,糟糕,忘了这茬,她立即不动声色找补,“我祖父耳根子软又爱听人奉承,旁人说几句好听的话,便将他撺掇着去了赌场,此外,他晚年病重,延药就医也花了不少银子,再者,祖父乐善好施,常接济邻里。”
裴越微有唏嘘,不置可否,“那赶明夫人也替我刻一方小印。”
下了钩子,就有机会去书房。
明怡眉开眼笑。
裴越见她开心,心里也熨帖了。
这是成婚以来,两人说话最和气的一日。
穿戴妥当后,裴越将蜻蜓捞在掌心,回眸冲她温声道,“时辰还早,夫人再歇一歇。”说完便掀帘而出。
明怡也没跟他客气,送他至珠帘处,转身回了拔步床,倒头继续睡。
这一睡,日上三竿方起。
付嬷嬷听到动静,进屋替她将床帘挂上,“少夫人,家主方才遣人送了一样宝贝在案头,说是给您把玩,来年发了新竹,可以做个扇面玩玩。”
明怡不解,披着长袍绕出屏风,便见东窗下的长案摊开一幅扇面画。
画卷不大,画的正是水泊边上一丛细细的绿竹,水墨画风打底,外添一些细腻的色彩,观之如春风拂面。
好画!
其中一枝竹,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其柔韧伸展的姿态,可见功力。
“这是家主所作?”
付嬷嬷替她拢了拢垂下的长发,“那是自然,您看要不要收起来?”
裴越的书画在外头那是一件难求,早年刚中状元时还有画作流出,后来被七公主一闹,什么人都不赠了,就连二姑奶奶想寻弟弟要一幅字给小公子临摹,亦被拒绝,今个儿好心情给少夫人画了一幅,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是裴越适才在前往皇宫的马车里随性所作,着人送给明怡的回礼。
自被七公主缠身后,他从不送任何人书画,今日破例给明怡画了一幅。
可惜,这些明怡一无所知,“不用,就搁这摆着,院子里不是还有竹子么,待我午后得空做个扇子,将它嵌上去。”
说完,明怡便洗漱去了。
用过早膳,时辰还早,明怡在院子里打拳调息,付嬷嬷去了上房,院子里极静,静到六姑娘裴依语踏进院门时,还以为没人,是明怡先发现的她。
明怡从院墙角落走来,瞧见六姑娘在穿堂探头探脑的,负手笑道,
“六妹妹怎么得空来了?”
裴依语发现了明怡,高高兴兴蹦进来,将怀里准备好的一个礼盒递给她,“呐,三嫂,这是给你的。”
裴越在裴家同辈中行三,底下妹妹们爱唤他三哥哥,自然唤明怡三嫂。
明怡看着被塞进手里的锦盒,意外道,“给我的?”
裴依语笑道,“前个儿嫂嫂替我娘出了一口气,我今日特意来送谢礼。”
六姑娘裴依语的母亲正是三太太周氏,周氏被霍姨娘压制多年,前日明怡料理了霍姨娘的人,夜里霍姨娘被三老爷斥了一顿,周氏这边几个孩子都有些扬眉吐气。
明怡没有插手三房内斗的意思,但周氏也聪明,遣了女儿来送谢礼,坐实明怡是她们那一头的,好叫霍姨娘心生忌惮。
明怡失笑,没有多说,迎着她往里去,“进来喝茶吧。”
进了东次间,二人往炕床上去坐,裴依语甫一落座,一眼就瞄见了长案上铺开的扇面画,明怡这边吩咐小丫头奉茶,没注意到她,等一回眸,裴依语已立在案后,挪不动脚了。
“嫂嫂,这是三哥哥所画?”
明怡刚打了一套五禽戏,手心有汗,正拿湿巾净手,笑道,“是呢。”
裴依语依依望着画卷,稀罕得心扑腾扑腾要跳出来。
裴越少来便以书画双绝著称,天赋极高,翰林院三位座师主动收他为弟子,养出一手浩瀚清绝的丹青本事,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貌,免不了招蜂惹蝶,在他十六岁那年,就被当朝唯一的嫡公主七公主给相中。
皇后熬不住女儿央求,主动招裴家入宫商议婚事,怎奈裴家祖训,掌门人不尚主,且裴越有婚约在身,遂婉拒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