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泉县衙后园里,晨露还没在芭蕉叶上滚干净,张仪骞就踩着卯时的更鼓声翻墙进来。少年腰间黑葫撞得蹀躞带叮当响,怀里揣着连夜誊抄的宋词??昨夜辩机半魂带他去汴梁“借”来的东坡词,这会儿墨香还混着樊楼的酒气。
“大侄子,你当县衙是云阳妖驿呢?”秦劲拎着酒葫芦蹲在滴水檐下,络腮胡上沾着西市胡饼的芝麻,“贺老的驴车离城还有三里,杨国忠倒是先派人送来一车沉香木??说是要给文会添些雅趣。”
张仪骞顺手从秦劲怀里摸出块毕罗:“那痨病鬼舍得下本钱?别是木头里藏着什么。。。。。。”话没说完,黄耳突然蹿上墙头狂吠,惊得槐树上麻雀扑棱棱乱飞。
园子东角传来“哗啦”一声,三个粟特工匠正往香案底下塞青瓷坛。林晴儿甩着铜钱蟒从月洞门冲进来:“书呆子快看!坛子里全是醉魂香??这玩意烧起来能让人神志不清!”
“杨国忠想给文会下药?”少年咬断半截毕罗,佛珠在腕间转得飞起,“晴丫头,找两桶粪汁来!咱给他来个以毒攻毒!”
巳时三刻,长安名士们的马车陆续抵达。最扎眼的当属贺知章的青篷驴车??老名士裹着件半旧?衫,竹杖上挂着酒葫芦,八十岁的人倒走出二十岁的轻快步子。
“季真兄别来无恙?”颜真卿疾步相迎,蹀躞带上的青铜鱼符叮当作响,“醴泉浊酒虽比不上曲江琼浆,倒是能解诗兴。”
“清臣这话该打!”贺知章掀髯大笑,腰间蹀躞七事里竟塞着把胡麻糖,“老夫听闻你这文会能筹百万赈银,连抄经的紫毫都带来了!”
说话间,园中忽然飘来异香。杨国忠乘着步辇晃进来,猩红官袍上金线绣的獬豸在阳光下刺人眼:“本官代寿王殿下送来沉香百斤,愿为同州灾民尽绵薄之力。”
张仪骞蹲在假山顶翻白眼:“尽往自己脸上贴金。。。。。。”话音未落,辩机半魂突然示警。佛光扫过香炉,果然见青烟里泛着幽蓝磷光。
“诸位稍待!”少年凌空翻下假山,黑葫“当啷”砸在香案上,“这沉香木里掺了醉魂藤??烧久了怕是连《兰亭序》都写成鬼画符!”
杨国忠脸色骤变,藏在袖中的金丝楠木佛珠捏得咔咔响:“黄口小儿休要胡言!这沉香是户部。。。。。。”
“户部库房的印泥掺朱砂,可这封条用的是西域火漆!”张仪骞指尖挑起半片封条残屑,“杨大人要不要请西域商人验验?”
园中顿时哗然。贺知章拄着竹杖凑近嗅了嗅,突然把胡麻糖撒进香炉:“加点西域孜然,正好烤全羊!”众人哄笑间,紧张气氛烟消云散。
文会正式开场,颜真卿挥毫写下“赈”字,飞白体如刀劈斧凿:“今日所筹,尽数购粮。颜某愿捐三年俸禄,求购米粟千石!”
“某家愿捐绢百匹!”“某出钱五十贯!”士绅们纷纷响应。张仪骞趁机搬出誊好的宋词,踩着石案高声吟诵:“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好个把酒问青天!”贺知章酒葫芦“咚”地砸在石桌上,“这气象比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还要苍茫!”
杨国忠阴恻恻插话:“听闻张公子昨夜在西市喝花酒,莫不是哪位红颜知己代笔?”
“杨县尉说笑了。”张仪骞摸出??面具扣脸上,“小子昨夜随狼神巡狩北海,恰遇仙翁踏月而来??要不给您跳段旋鼓舞助兴?”
众人哄笑声中,林晴儿突然甩出铜钱蟒。二百零八枚开元通宝在半空拼成“赈”字,映着日光金灿灿晃眼:“诸公善举,自有天鉴!”
“雕虫小技。”杨国忠冷哼,袖中滑落枚私铸钱,“本官倒要看看,这天鉴能不能辨铜臭!”
张仪骞瞳孔骤缩??那钱币边缘的月牙痕,与九?山缴获的私铸钱如出一辙。正要开口,贺知章突然夺过钱币塞进嘴里:“唔。。。。。。比胡麻糖硌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