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泉县西市的暮色裹着炊饼香,张仪骞蹲在??摊前逗弄青铜豸。这货正用独角戳弄滚烫的汤锅,把卖??的胡姬气得直跺金莲鞋。
“老秦,那燕十三溜得比云阳桥的野兔还快。”少年舀了勺羊汤浇在青铜豸独角上,滋啦冒起白烟,“我瞧他见着颜明府就像耗子见猫,不是说盗墓贼最怕报应么?”
秦劲瘫在胡床上剔牙,把啃剩的羊蝎子喂给青铜豸:“你当都跟你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唐律疏议》卷十九写得明白,发冢者绞,开棺者斩??去年大理寺还问斩了个刨郑国公墓的夯货,听说那血溅了三丈高。”
“呕!”林晴儿捂着盛槐叶冷淘的琉璃盏,“正吃着呢!”
突然阴风掠过市旗,青铜豸猛地钻进汤锅,把胡姬的银跳脱都吓掉了。张仪骞抄起黑葫就要追,被秦劲拽住后脖领:“省省吧,那是阴司夜游神在查枉死城逃魂。盗墓贼归阳间管,阴司忙着给阎王编生死簿呢??除非。。。。。。”
“除非墓主在天庭当差?”林晴儿逗弄着铜钱蟒,二百零八枚通宝拼出个八卦阵,“听说前朝李淳风的墓至今没人敢动,就是怕他老人家在天庭当值呢!”
话音未落,长安城隍庙方向传来声喷嚏,震得案上酒盏直晃。阴风里飘来句嘀咕:“哪个龟孙编排本官?今年鬼门关多开三次,加班加点还没绩效。。。。。。”
张仪骞右眼佛光突然跳了跳,辩机残魂在识海幽幽道:“檀越当心,阴差最记仇。”
“怕他个锤子!”悟空残魂翘着二郎腿啃桃,“当年俺老孙把判官笔当牙签使。。。。。。”
话没说完,青铜豸突然撒腿往屏风后钻,独角卡在湘妃竹缝里直扑腾。秦劲见状大笑:“瞧瞧!这货准是偷吃阴司供果被记黑账了!”
张仪骞拎着豸尾巴拽出来,发现它肚皮鼓得像怀胎十月:“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古墓里吞了不该吞的?”
“嗝??”青铜豸喷出团青雾,青雾漫开的瞬间,张仪骞腕上的佛珠“嗡”地炸出金光,差点甩到秦劲脑门。秦大不良人嗷一声蹦起来:“大侄子,你这家传宝贝要收妖还是揍人呐!”
“闭嘴,看前面!”张仪骞一把薅住他后领。
话没说完,整条巷子突然阴风大作。挂在酒旗上的波斯铜铃叮当乱响,惊得檐角野猫炸毛窜上屋顶。张仪骞后颈汗毛倒竖,抬眼就瞧见两盏惨白灯笼从街角飘来,纸糊的灯罩上歪扭扭写着“冥”字??提灯的是个皂袍人,高逾九尺,獬豸冠的铜獠牙在夜色里泛着冷光,腰间铁链拴着十七八个游魂,活像西市胡商牵的骆驼队。后头还跟着个矮胖身影,官帽压得遮眼,手里攥着卷破旧名册,边走边打哈欠。
“晦气!”秦劲把剩馕塞进裤裆,“子时三刻鬼门开,这帮阴差赶着投胎啊?”
“阴司当差的也加班?”张仪骞刚拎起泡在羊汤里的青铜豸。
看到最前头那个游魂正啃着半块胡麻饼,饼渣子从肚皮的破洞哗啦啦往下掉,张仪骞抄起竹筷敲碗:“这位差爷,咱醴泉县的游魂都带夜宵上路啊?”
领头的马脸阴差铁链一抖,游魂们齐刷刷蹲成排:“休得聒噪!尔等活人速速回避,今夜醴泉城隍要查三年前的生死簿。。。。。。”话到半截突然噎住,他瞧见青铜豸正扒拉自己官靴上的金泥。
张仪骞非但没退,反而踩着柴垛跳上坊墙。张仪骞看着矮胖阴差的靴子??那分明是双长安最时兴的六合翘头履,鞋帮子还沾着半片牡丹花瓣。他眉毛一挑,突然扯嗓子喊:“穿新鞋走黄泉,判官爷好雅兴!”
矮胖的那个浑身一颤,灯笼差点烧了名册:“谁、谁在阳间偷窥公务?”
“哎呦陆判,早说您这扮相糊弄不了活人。”提灯的高个儿嗤笑,铁链子往雾里一甩,“那边的小子,报上名来!”
张仪骞腕上佛珠金光骤亮,青雾被逼开三尺。他拱手笑得像逛平康坊:“在下张仪骞。二位。。。。。。真是阴曹来的?”
矮胖阴差掀了官帽,露出张圆滚滚的麻子脸:“屁话!老子陆老七在酆都城勾魂三百年,还能是假货?”他一指高个儿,“这是谢老三,专收枉死鬼的!”
林晴儿噗嗤乐了:“您二位这名字。。。。。。阎王爷起名够省事的。”
“总比你们活人强!”谢老三铁链甩得噼啪响,“前几日有个叫杨崇义的富商,非说自己能活到九十九,抱着金砖不肯跟我们走。害老子加班!”
张仪骞耳朵一动:“杨崇义?可是云阳县的杨崇义?”
“可不就是他!”陆老七掏出名册抖了抖,“生死簿写着他半月前就该咽气,谁知这厮不知从哪搞来借寿的邪术,硬把魂魄锁在肉身里。。。。。。”他突然闭了嘴,狐疑地打量两人,“活人问这作甚?莫不是同党?”
张仪骞的佛珠金光忽地暴涨,青雾翻涌着凝成獬豸虚影。
“竖子放肆!”马脸阴差獬豸冠的铜铃叮当乱响,铁链如毒蛇吐信般卷来。青铜豸突然窜起,独角精准卡进链环缝隙,竟把阴差拽了个趔趄。
秦劲赶紧摸出块叠成方胜的纸钱:“上回给崔判官捎的《兰亭序》拓本可还入眼?”
“又是你这赊账的,还说入眼,入眼个鬼!上回烧的《兰亭序》缺了十七个字,害我被上头扣了半年俸禄!”马脸阴差突然陕西方言都气出来了,“你们阳间烧的纸钱越来越糊弄!前日收到个画着胡姬的春宫图,老崔气得把孟婆汤锅都踹翻了!”
林晴儿噗嗤笑出声,铜钱蟒缠着的琉璃盏差点摔了。张仪骞趁机凑近细看,发现阴差腰牌刻着“戊戌科进士及第”,朱漆都快掉光了:“敢情阴司也兴科举取士?”
“某生前是乾封二年的明经科!”马脸阴差挺了挺佝偻的脊背,“要不是在国子监熬夜校书猝死。。。。。。”他突然警觉地甩动铁链,“莫要套近乎!”
“刚才这姓杨的牵扯失踪大案,您二位行个方便。。。。。。”张仪骞说道。
“方便?”谢老三铁链猛地缠上秦劲脚踝,“活人插手阴司事,先跟老子走趟枉死城!”
“且慢!”张仪骞突然抓起佛珠往雾里一掷。菩提子凌空排成?字,照得密道亮如白昼。雾中獬豸昂首长啸,青雾竟凝成一道青铜桥,直通阴差脚下。
陆老七盯着佛珠倒抽冷气:“佛骨舍利?你。。。。。。你是辩机和尚转世?!”
“陆判好眼力。”张仪骞指尖拂过佛珠,笑得人畜无害,“要不咱们聊聊。。。。。。杨崇义借的是谁的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