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姝无力地摇了摇手,心里也有些惊奇,平日里极少动气的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
“不干你们的事,起来吧。”白苹闻言,也顾不得起身,膝行到她跟前握住了夫人的手。
柔荑如云似雾,触手生凉,瑶姬垂泪,让她大是心疼,“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实指望他能一生平安喜乐,不想他为了我,自请出往异国为质……远隔千里,本就是朝不保夕,若是他再为奸邪所迷惑,铸成大错,我这条命,我这条命还留着做什么……”
泪水如珍珠迸溅,沾湿了白苹的额头,连带着少女也抽噎起来。
眼看就要哭成一团,秋桃皱了皱眉,提醒道:“夫人,奴婢以为,这件事情未必有您想的这样严重,我们还需好好绸缪。”
夏姝泪眼朦胧地看向她,泣声道:“我,我方寸已乱,你平日里是主意多的,尽管说来听听吧。”
“是。”她应声说着,“奴婢以为,这件事情的关窍有二,其一是公子与这女子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奴婢以为,公子既然在家书中求夫人应允婚事,说明两人未行合卺之礼,此事尚有转圜。兰姑娘,”她转向宋兰问道,“依你所知,公子与这贱人,是否有肌肤之亲?”
想起刑房中的一幕,宋兰红了红脸,低声道:“公子对她很是爱重,因而并没有……并没有交合过。”
夏姝含泪冷笑:“你的意思,是这之外的事情做过不少是吧,真是好个贱婢!”
“夫人,这实际上是好事。既然没有禀告父母,也不曾洞房合卺,不会有子嗣累赘,奴婢以为,夫人只需要禀告主母夫人和安国君即可。”
听到要禀告安国君,夏姝饶是气急,也犹疑起来:“这样报上去,对我儿的影响……”
蓝衣女子解释道:“夫人,一无礼成,二无子嗣,这充其量只是贱人淫乱,意图勾引公子,公子品行高洁,自然不会与之往来,纵使安国君知晓,也不会迁怒于公子。这就是奴婢要说得第二个关窍,夫人舐犊之心,天日可鉴,公子对您的孝心,奴婢们都历历在目,这样母慈子孝的佳话,若为了一个贱人而有所损失,夫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这贱婢了。”
“你是说……”她若有所思,紧紧盯着秋桃问道,“是让我上书,让旁人阻断此事。”
“夫人睿智。从兰姑娘的见闻来看,公子此时正迷惑至深,您这一封家书回去,公子自然是会孝道为先从命行事,但若是那贱婢哭闹起来,公子年轻气盛,难免不会对夫人有所不解。”秋桃为她奉上一盏热汤,不动声色地拭去了神女眼角泪痕,轻轻捡起那卷素绢,劝慰道,“奴婢以为,不如您先禀告安国君与主母,府君大怒之下,必然会令公子与贱婢不再往来。父命难违,公子只有遵从,既可以除了这女子,又不伤及您与公子的母子情分,这是一举两得的计策,还请夫人斟酌。”
“好姑娘,多亏有你了。”她拍了拍秋桃的膝头,心下大定,“我明日便回府一次,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禀告府君,除却这个祸患。”
“那,桃姐姐,如果府君下令斥责,公子不会怀疑是夫人对府君讲了什么吗?”
秋桃笑了笑,将怯生生的春柳笼在怀里:“夫人明日回府,是要对府君言及公子的婚事,但不是劝阻,而是议亲。”
“这样的亲事,府君定然不会赞成,实在无需我多言。”夏姝赞许地点了点头,“即便我儿问遍府中婢仆,也只会知道我是如何为他力争。好了,正经话说了这样多,我却是有些饿了,快吃饭吧。”
用饭过后,白苹春柳伺候着夫人沐浴更衣,侍女们随后也都各自洗去一天汗水尘土。
夜色朦胧,众人陪着夏姝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盛夏中热气蒸腾,厅中冰块很快便又化了。
宋兰忙起身去取,转过回廊,却正迎上捧着点心的秋桃。她唇边噙着一抹笑意,淡淡道:“恭喜妹妹,很快就要得偿所愿了。”
白裙侍女微微一惊,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公子家书我已看过,言语间虽有爱慕,但却仍有分寸,不会激得夫人如此盛怒。”她缓缓逼近,眯起眼睛盯着宋兰,“那么,是谁添油加醋,趁着夫人一时怒气,定要拆散了这对人儿呢?”
宋兰咬了咬牙,恨声道:“我方才所说,句句是真!”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我方才建议夫人向府君说的话,同样没有半分虚言。”冷不防地抓住宋兰小臂,秋桃缠绕逼近,像是吐着信子的蛇,“你自己的私心,你自己最清楚。”
“不错,我就是不想让公子跟那个贱婢在一起,你说我有私心,天下众人谁没有私心,我看你倒要如何!”
宋兰猛然挣动,毫不退让地盯着那双像蛇一般冰冷的瞳孔。
片刻之后,秋桃放开了手,笑的冰凉:“说得好,私心这东西,你有,我也有,只是眼下,我帮了你一次,未来……你也要帮我一次,记清楚了。”
她转身离去,并未等待宋兰的回答,深蓝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留下一片淡淡的苦味。
白裙侍女站在原地,半晌都未曾回过神来,只觉手心黏腻,尽是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