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死的那刻,她再次看看自己的脚,“脚的大小,你定的?”
“不然呢?小脚跳舞好看,又好握在手里,让女人听话。现在跳舞没用,要去披甲上阵。”
陈十一娘张嘴扬唇,是在笑,可出声却如哭,“我以为裹脚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女人从四岁要裹到死,我以为它该长在我肉里,像吃饭睡觉一样是必须的事。你却告诉我是为你好握听话。”
她再也不走了,笑得捂住肚子,抬头时,泪流满面,把她信奉的王上从马上踹下,踩上他的脚。
“为了这个,我努力把女儿变成你们喜欢的样子,你现在又要女人变成她那样。那我的一生算什么?”她拆出她的裹脚布,给他看。又长又臭,这就是他口中的好握和听话。
腐臭之味如臭掉的鱼虾,腐烂成泥,胖头龙不住作呕,“你给孤缠起来。”
“好,我给你缠,我告诉你什么是缠足。”她脱下他的鞋履,掰断他的足弓,将他四根脚趾的骨头压到脚底,脚背已如新月。再把她裹脚布缠上,就是最完美的三寸金莲。
“疼!”王上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为什么喊疼?你们不是常说,女人都是这么疼过来的吗?那你为什么遭不住?”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她成了受害者,又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凶手。
她杀死自己,再杀死女儿,让女儿成为另一个自己。渴望她在一群受害者中成为翘楚,幻想和她在苦难中歌颂伟大,以此获得生命最大的绽放。
不过是渴望生命有所意义。可她才知,这个意义,只是好握听话,而且是会变的。
敌军滚滚而来,万江海带兵对峙在城门,中了融骨散,力不从心,身不从己,他就把旧臣全被拉到蜀阳城外,让他们站在兵马的最前头。
这群人当苦力,钻在偏僻处修百姓的房子,幸免于难,眼睛现在是顶顶好。
满朝旧臣瑟瑟发抖,跪向敌军,“大王,他们都中毒了!快进来,我们拜你做王上。”
上去就投降,不带一点犹豫,这可让万江海笑了。
不仅是死心彻底,还悔不当初,怎么当初去镇守他们的天下。
战马驰出,纵难看个仔细,万江海与兵将也对敌斩杀,一剑剑还的已不是当年仇,而是对王臣的愤,“你们嘴皮子能拉壮丁,叫人出去和亲,怎么不镇天下。”
“拉壮丁死的是壮丁,和亲死的是女人,又不是我们!”他们只顾逃命去。
万江海摔下马,已是难起身。曾经的天下,皆为利往,皆为利来,而他最好的年华全为了那个天下,可惜啊,看不到新的世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