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次作战的圆满成功,基地特地召开了庆祝会,同时也是这一批新兵的欢迎仪式。战后会议还没开完,五郎就急匆匆地把白夜拉到了训练场,让他接受众人一轮又一轮的酒水“攻击”。
“白先生酒量很好,看不出一点醉酒的样子。”
“装的。”白夜揉了揉太阳穴,猜测到珊瑚宫心海来意并不简单。
“军师大人,贵军的意思我已经传达到位了,将军那边还在决断,你不用这么着急来催我吧?”他抿了抿唇,似笑非笑。
“当然不是,如果有什么地方让你误解了,还请见谅。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和白先生闲聊而已。”
“闲聊啊……那就聊聊联邦军吧。”白夜再度将视线转回了星空,有几颗极其耀眼的星星闪烁着,仿若跳跃的音符,珊瑚宫心海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徐徐流淌,好似在为这广阔星空谱成的乐曲伴奏。
“星际各方对联邦军的赞美已然足够,我也不愿和他们一样为这支军队冠上高大上的名头。我私以为,这是一支冷酷的军队。”
“哦?”白夜指了指训练场,将士们聚集在一起,高歌、欢笑,酒液倾洒,豪情四放,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热情的分子,“军师大人觉得,这支军队不够温暖吗?”
“战争是残酷的。”珊瑚宫心海的声音沉了下去,“曾有人认为,我坐镇后方,像棋手操控棋子一样命令我的将士们。我不否认,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棋手在坐上棋局对侧的时候,便将他的生命与血肉交予了棋子。我的每一根神经都牵扯着每一步落子,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我赌不起。”
“压力很大吧?”
“和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比起来,这点压力又算什么呢?我不过是在做一位军师应做的事,为士兵的生命负责。”
战争的话题总是沉重的,白夜舒了一口气,问道:“珊瑚宫大人跟我说这么多,不会是想要开解我吧?”
珊瑚宫心海却是淡然一笑,摇头道:“你不需要,因为……你是天生的战士。”
白夜眼底晦暗,他隐约猜到了珊瑚宫心海的用意:“你说的战士,是我,还是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
珊瑚宫心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话题转移了回来:“我们还是说回联邦军吧,我说它是一支冷酷的军队,因为它曾拥有一位伟大的统帅,如果说我只是一个棋手,那他就是足以掀翻棋盘的人。”
“你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事到如此,白夜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呢。他十分确定珊瑚宫心海已经知道了他身体里那个灵魂的事情,并且猜到了那个灵魂的身份。
“这算不算背着正主蛐蛐人家。”他无奈笑道,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珊瑚宫心海也笑:“不是背着,是当面说。”
故事的最开始,诞生于一颗垃圾星。那是一颗没有任何价值的星球,资源枯竭,地理位置不占优,时常被虫族光顾,上面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直到有一天,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此地的死寂。
“这座星球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拥有过新生的生命了啊……”一位老者如是感叹,他躬身抚了抚婴儿的头顶,眼角的纹路因笑容深深陷下去:“那就叫你,星声吧。”
星声的幼年时光是在垃圾星终年不尽的狂风和灰扑扑的矮房里度过的,他的记忆里只有黑白掺杂的灰色,而每当虫族出现,那抹灰色便会染上鲜艳的红。
他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都在他的眼前被那抹红色吞噬。
有一天,抚养他长大的爷爷也陷入了那片血红,那是他第一次试图抹去那道刺眼的颜色。
他成功了,他用一把生锈的小刀,砍下了虫子的脑袋。
那抹红色转移到了他的手上、他的眼里,并且一路顺着血管淌入他的身体。
他的天分被路过的星际海盗发现,于是他加入了他们,成为了一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海盗。
转折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应当是在他十八岁那年,为了庆祝他成年,弟兄们开了很多酒,给他举办了一个生日派对。当然,这群酒蒙子每天都要找点借口喝酒,他的生日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恰好”的借口罢了,至于这个生日日期是不是他胡诌的,又有谁在意呢。
乱世之中,活着就是一件足够奢侈的事了。
是的,活着。星声总是忘不掉那个夜晚,同伴们用一堆罐头为他做了一个简陋的“生日蛋糕”,他喝着他们口中“成年才能喝的东西”,动力系统燃烧的余温温暖了不大的房间,他在吵嚷声中,少有地露出一个笑容。
而后,死亡敲了敲门。
他们的飞船撞上了虫潮,坚硬的机械像脆弱的纸张一样被撕扯开来,他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坠入漆黑的深渊。密密麻麻的咀嚼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惨叫、啼哭、愤怒……那些情绪融化扭曲,织成了一张没有罅隙的大网,死死将他拢住。
空荡,安静。
他飘浮在银河之中,星光黯淡,那抹红色再度席卷了他的生命。
这是他第二次经历失去。
而这一次的代价,是整个虫群的覆灭。
“统帅,我们发现了一个怪物。”
许多艘飞船将他围在中间,那些穿着制服的人震惊地看着他,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一个灭掉了整个虫群的人,还能被称之为“人”吗?